基金会总部。
弗里德里克正站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摆放的相框。相片中，年轻时的他正与一群同事站在基金会总部前，笑容灿烂。
“您该走了，弗里德里克先生。”
一名面容硬朗，眼神刚毅的男子，站的笔直，在门口对房间内的弗里德里克小声说道：“副会长已经下令全体转移。人联已经逐渐逼近总部，我们不确定【征服者-改】还能为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老人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好……”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定格在墙壁上挂着的那根精美手杖。手杖由上等的黑檀木制成，顶端镶嵌着一颗深邃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弗里德里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旁。
“……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男子看了一眼手表，对着弗里德里克点了点头：“半个小时后，第一批传送就会开始。如果我们那时候出发的话，应该可以赶上大部队……”
“已经好了。”
弗里德里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他直起身子，利落地合上行李箱，拿起手杖，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真是抱歉，小江，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这是我应该做的，弗里德里克先生。这就是我的工作。”
面对着弗里德里克的眼神，江亦帆微微低头，以表示对老人的尊敬。
“而且，当初是您让我们小队在基金会总部安顿下来的，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
“真见外……”
弗里德里克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地提起箱子，朝着外面走去。
见状，江亦帆立即上前接过箱子，动作自然而流畅。
“抱歉……我们就是这样的人。”江亦帆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检查箱子的锁扣，“从小cN基金会分部的大家就教导我要知恩图报。”
“你已经报答过我了。忘记了吗？几天前是你帮我将东西送到配电室的。”
“运送一个防护性质的神秘学道具，那并不能算报答。”江亦帆有些固执地说道：“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会帮忙的，更何况还是您这位老人——尊老爱幼，也是我从小受到的教导。”
“看来你的童年很有趣。”
弗里德里克缓步向门口走去，手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行吧，我从小就是孤儿，是cN基金会分部的各位将我带大的。他们发掘了我的潜力，并引导我走上维护世界和平安定的道路。”
“总体看来，我的童年说不上有趣，但很充实……”
江亦帆顿了一下，转换了话题：“我们走吧，弗里德里克先生。”
“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弗里德里克看着这间房间，丝丝缕缕的怀念从他眼角的皱纹中溢出。
“让我一个人走走吧，小江。我想再看看这里。”
“……”
江亦帆沉吟了一会，没有拒绝这个合理的请求。
他能够理解弗里德里克对于基金会总部的感情，他将人生中很大一部分的光阴都奉献给了这幢建筑，都奉献给了其背后的组织。
而饱含剩下光阴的地方……已经顺着那向上的雨滴消散了。
江亦帆对此了解不多，只是听说弗里德里克先生在当时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那……应该很痛苦吧？
想到这里，江亦帆不由得对眼前老人产生了一抹同情和钦佩，随后又很快将这抹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收回，冷静地说道：“您可以再看看这里，但……我需要进行陪同。”
“Z女士拜托过我，一定要照看好您的安全。特别是在这个特殊时期，我不能让您离开我的视线。”
“……”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弗里德里克明白这已经是年轻人做出的让步。
他点点头，继续缓步前行。
行走在基金会总部的长廊上，弗里德里克看着周围那白色的砖墙，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神中充满了怀念与不舍。
“这棵树是我刚加入基金会时亲手栽下的，”他指着窗外一棵高大的橡树，声音里满是怀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
“这片长廊的设计方案是我和建筑师一起敲定的。”他继续走着，手指轻轻划过墙壁上白灰色方格的纹路，“也就是从那时起，基金会的制服和建筑都开始采用这种简洁而统一的风格。”
当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时，弗里德里克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这个大厅在我加入时就在使用。”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在这里，我接取了作为调查员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在那里，我结识了我的妻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老人才继续向前走去，进入另一条无人的长廊。
“算了算，这应该是我加入基金会的第四十年。我从未想过，它会有这样的一天。”
“这的确很令人遗憾和惋惜。”
江亦帆轻声回应了老人的话：“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弗里德里克先生。我相信，基金会一定会战胜人联，重新编织世界的秩序。”
“……”
老人的沉默让江亦帆感到些许不安。
他仔细回想自己刚才的话，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不禁在心中泛起疑惑。
“小江。”弗里德里克突然开口，“你真的觉得我们所走的路是正确的吗？”
“……当然，弗里德里克先生。”
江亦帆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回答道：“是基金会和人类和平安全理事会赋予了世界另一面的秩序。他们帮助了很多人，解决了很多从前无法解决的事情。”
“如果没有基金会的存在，世界会变得更加混乱，人民的生活也会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
“嗯……”
弗里德里克不置可否。
他只是缓慢地走着，目光依然望着长廊外被炮火映红的天光。
“可是，这种事情，人联不也在做吗？他们也帮助了很多人，也维护了世界的秩序。甚至于，在他的管辖地区内，他们做的比基金会更好……”
“弗里德里克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江亦帆第一次不顾礼仪地打断了长者的话，“人类联盟只是一群伪君子！他们或许的确做了一些实事，但这些都是为了他们那庞大的野心！”
“看看吧，他们的手段——那铭刻于人们脑海中的思想钢印，那屹立在南极点的巨塔——这还不能说明他们的本质吗？”
“这是一个建立在强权与控制上的政权，他们治下的不是公民，而是奴隶！”
“……”
江亦帆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因为听到与他世界观截然不同话语的愤怒，竭力平静地说道：“抱歉，我失礼了。”
弗里德里克没有在意他的失礼。
他只是轻轻摇头，从江亦帆的手中接过了行李箱。
“您这是……”
江亦帆困惑地看着老人。
“小江，你先去撤离点吧。”
江亦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拒绝：“这……不行，我需要保障您的安全。”
“我在这里很安全，不是么？”
弗里德里克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我不明白。”
江亦帆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唉……”
“你是一个好人。虽然对基金会愚忠，但心地善良，懂礼仪，遵法规。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江亦帆固执地站在原地，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术杖上。
弗里德里克见他如此坚定，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没等江亦帆去理解弗里德里克这声叹息的含义，头顶闪烁的灯光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
他的疑问还未完全出口，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整个长廊的照明系统彻底瘫痪，黑暗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滋啦——”
伴随着电流作响，灯光完全熄灭。
长廊中顿时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远处火光传来的光芒将弗里德里克的脸庞不时照亮。
“先生？”江亦帆警惕地呼唤道。他的本能告诉他，情况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看着明灭的火光，弗里德里克用手杖锤了一下地面，一层神秘学护盾就自他的表面浮现。
下一刻，巨响从他的周身传来。
“砰——”“哗啦啦——”
防弹玻璃的碎裂声与金属重物落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江亦帆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面部，感觉到细小的碎片击打在他的手臂上。
十几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长廊中，它们悄无声息地站立在黑暗中，如同从阴影中诞生的幽灵，轮廓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轰——”
远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巨响。透过破损的墙壁，江亦帆看到那个如同山岳般的巨兽正在发生一连串的剧烈爆炸。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瞬间将这条阴暗的长廊照得如同白昼。
在那一刹那的强光中，江亦帆终于看清了那些黑影的真面目。
装甲。
十几套造型流畅、工艺精良的战斗装甲，静静地站立在弗里德里克周围，形成了一道严密的保护圈。
弗里德里克没有理会因为震惊而做出防御姿态的江亦帆，而是神情自若地将手中的行李箱递给了为首的那个装甲士兵。
“资料库的位置和密钥在里面，陆远，保管好它。”
“是。”
直到这时，弗里德里克才缓缓转身，看向已经完全呆立的江亦帆，眼睛微阖。
当老人再次睁开眼睛时，往日的慈祥与温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亦帆从未见过的冰冷。
“现在你明白了一切，小江。”
“我不想杀你。现在，离开这里，赶去撤离。”
“你还可以保住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