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喧闹的气氛陡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坤探出一只白皙的手臂,不紧不慢,将方才放在桌上的两枚铜钱,又拈了回去。
汪铁柱表情霎时沉了下来。
“小子。”他声音粗砺,透着狠意,“看来今天,你是铁了心,要讨这顿打了。”
“按镇上的规矩,吃白食的——得折两条腿。”
一旁的贾三见状,急忙凑上前,“啪”地一声将八枚铜钱拍在桌上。
“汪爷您消消气,这假娘们一看就是外边逃难来的,身上指定没钱。这汤钱我替他垫上了,不过......”
他嘿嘿一笑,搓手道:“待会儿还请汪爷准我亲手教教他规矩。”
汪铁柱见贾三这副谄媚猥琐的贱样,反倒气笑了,抬腿就把贾三踹到一边。
“滚你娘的,就你贾三那点脏心眼子,老子还看不出来?”
贾三挨了一脚也不恼,仍缩在边上讪笑。
汪铁柱抓起那八枚铜钱扔回给贾三,拍了拍蒲扇般的大手,瓮声道:“这等硬骨头,还得爷亲自来捏!”
他见陈坤仍从容安坐,纹丝不动,顿时恼火,大手一伸就朝他肩头抓去。
“啊——!”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窗外炸开。
汪铁柱手上动作一滞,倏地扭头望去。
只见窗外街面上一片大乱,人群惊惶四窜,摊倒货翻,哭喊叫骂声响成一片。
“出什么事了?!是有土匪闯镇?!”
“走!都跟老子出去看看!”
汪铁柱再顾不得陈坤,厉喝一声,率店内一众汉子疾冲而出。
店内的汉子们,顿时人人神色凛然,撸袖攥拳,杀气腾腾涌出店铺。
唯余陈坤慢慢起身,透过窗,朝外望去。
街道两侧早已空无一人,唯有汪铁柱率领一众汉子立于街心。
尚未弄清发生何事,他便听见一阵孩童哭喊声响彻空气。
汪铁柱目光一凛,转头望去,只见苟瞎子浑身是血、步履踉跄出现在众人眼前。
苟瞎子一手紧抱一个孩子,另一手还抱着一名面色惨白的妇人,正艰难地向他们奔来。
“苟瞎子?!”
汪铁柱还未上前,便见苟瞎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落地瞬间,苟瞎子仍奋力转身,以己身为垫,护住了怀中的母子。
“呜......娘、娘你没事吧?” 小屁孩从苟瞎子怀中爬起,惊慌地查看母亲的情况。
窗边的陈坤静静注视着街上的一幕,目光微动:“是那个小屁孩。”
汪铁柱带人疾步上前,一把扶起苟瞎子,又迅速查探那妇人的状况。
只一眼,他脸色骤变,似是明白了什么,心中沉了下去。
“汪...汪爷。”苟瞎子虚弱地抓住汪铁柱的胳膊,眼中尽是哀恳,“求您......一定护住他们母子俩......”
汪铁柱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苟瞎子见汪铁柱为难,便没再强求。
他咬牙再度撑起身,将孩子与妇人重新搂进怀中,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前奔去。
“苟瞎子,我娘快不行了,快带我娘去找大夫。”小屁孩不断拍打苟瞎子的肩膀哭喊。
可苟瞎子丝毫不敢停留,继续朝前奔跑。
然而未跑出几步,两条透明的软管倏然自天而降,狠狠抽在苟瞎子的背上!
苟瞎子再度大喷一口血,翻身倒地。
“苟瞎子!娘!”小屁孩跟着摔在地上。
他忍痛爬起,爬到苟瞎子和母亲身边。
此时半空两道白光一闪,两道衣着白衣、头戴白色面罩的身影,飘然落于街上。
汪铁柱等人一见来者,纷纷色变。
小屁孩察觉到来人,他立马怒视白衣来人,并举起手中一把小木刀喊道:“你们两个坏人,不要过来,否则小爷我今天一定会砍死你们。”
“啪!”一声脆响,小屁孩竟被隔空一掌扇飞出去,翻着白眼瘫在地上,不停抽搐。
“小南子——”苟瞎子怀里的妇人此时悠悠转醒,一见此景,凄呼着扑过去将小屁孩紧紧搂住。
两名白衣人正要上前,却听汪铁柱沉声喝道:“且慢!”
两名白衣人脚步一滞,略显意外地回头。
汪铁柱拱手道:“汪铁柱,见过飞棘、飞刺二位使者。”
左侧飞棘使者面罩下传出一道女声:“汪铁柱,你想阻我绝绝教办事?”
汪铁柱脸上阴霾一闪而逝,仍恭敬回道:“使者误会了。只是这苟瞎子与这小孩子皆是我镇上登记在册之人。”
“若他们有何过错,不如交由在下处置,何必劳烦使者亲自出手?”
飞刺使者尖笑说道:“汪铁柱,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我绝绝教安置在这小镇的一条狗,你只要负责每月凑足人血供奉我教,便是你唯一的价值。”
“其他事,休要多管!”
汪铁柱身后一众汉子怒目圆睁,几乎按捺不住。
“怎么,想造反?”飞棘使者冷笑,手中软管如毒蛇般一抖。
众人见状,虽愤慨却都不敢再动。
“这就对了。”飞棘使者轻蔑一笑,随即指向地上的妇人,“这女人乃是一只妖孽。”
接着她又指向苟瞎子:“而这瞎道士,竟敢私通妖孽。”
最后她指向小屁孩:“至于这个小子,不过是只孽种。”
“杀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飞棘使者最后别有深意的看向汪铁柱:“再说莆大仙已点名要拿他们一身气血炼丹。就当他们为我绝绝教做贡献了。”
听到“莆大仙”三字,所有汉子眼底最后一丝冲动也彻底熄灭,只余无声的不甘。
“真是一群软蛋。” 飞棘、飞刺嗤笑一声,转身再度向前。
可她们的脚步又顿住了。
只见苟瞎子再一次挣扎起身,满脸是血,仍坚定地挡在妇人与孩子身前。
“苟哥......”妇人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颤抖又宽阔的背脊。
苟瞎子回过头,朝她温柔一笑。
“阿珍,这一次......换我挡在你前面了。”
“还真是有情有义呢。”飞刺轻笑一声,倏然上前,手腕一抖,那根透明软管窜出,疾扫而过。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苟瞎子胸前顿时溅起一片血雾——尚未落地,便被软管尽数吸走。
“呃啊——!”
苟瞎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脸色惨白如纸,身形晃了晃,死死站在原地,寸步未退。
“苟哥!”妇人泪流满面,抱着孩子想要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