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时兴的首饰铺子。
王艺如特意选了一个大部分官员休沐的日子来这里闲逛,为的就是打脸那些往日里鄙夷她身份的官夫人们。她们的夫君虽然官位都高,但她背靠长公主母亲,手上也有不少钱买东西,自然是能过得比她们阔绰的。
她换上了长公主赏的云锦衣裳,连刺绣都是找了绣娘绣了三个月才绣出来的,她们哪有这种福分。
“人都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几间铺子也都空了。”她生气的跺了跺脚。
陈世梦连头都没抬,“今日好像是顺国公府老国公爷的七十岁大寿,听说太子和皇太孙都亲自莅临了。”
怕是京中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到场了,就连乞丐也围着顺国公府讨赏去了,哪里还会有人在外面游荡?也就只有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和商户之家吧。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出来,但王艺如非得拽着自己一起出来,说是撑场面,顺便给自己买些首饰傍身。给自己买?她能不偷走自己的那些东西就不错了。
八皇子倒了霉,外祖母的处境越发艰难,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发落她,可母亲仍旧不当一回事,甚至觉得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姐弟?本就不是亲的,就算是亲的又如何?
皇家哪里有什么亲情可言?父子,兄弟,手足,都不过是对手,只有你死我活。
王艺如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胳膊,“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你要是说了我还会出门吗?我肯定是在家舒舒服服的躺着吃果子!”
她怎么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东西?果真还是儿子有用,女儿一点用都没有,就只会跟自己抢东西。母亲对她可比对自己大方多了,真是偏心,明明自己是她费心费力才生下的孩子。
陈世梦飞快的甩开她的手,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我也是刚才听掌柜的说出来的,娘你光顾着炫耀从我这里拿走的手钏了,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反正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她总会有理由把锅往自己身上甩,只有她自己永远都是清清白白的,别人永远都有错。
王艺如的脸上有一丝难看,“我是你娘,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抢了你的手钏吗?有什么可生气的?要不是我生了你,你会有这样的外祖母?”
“再说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些东西以后我都会还给你。”
“那为何之前我曾在典当行里见到过我的耳环?外祖母说这耳环是特制的,只有宫中才有这种手艺。”陈世梦完全没有吃下她画的大饼。
她要是能相信这种话,也与自寻死路无异了。
“你!”王艺如顿时就火了。
陈世梦拔脚就跑,完全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她要去见外祖母一面,要不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
跑着跑着她的眼泪就被吹糊了一脸,但脚步根本就没有放缓的意思,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这个死丫头,究竟要去哪里?!她要是走了,我的东西等会谁提?真是坏我的事!”王艺如无奈的看向了四周。
偏偏今天出门也没有带下人出来,因为刚刚被她发卖了一批出去,她发现那几个贱.皮子都跟陈斯时有了收尾,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府上了。要不然陈斯时的心都快被她们勾走了,以后就算再买丫鬟仆妇也要买年纪大些的,免得祸乱家宅。
—长公主府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周围徘徊了许久不敢轻举妄动,只因长公主府门口守着的正是禁军,看来外祖母被囚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她娘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陈世梦的脑门直冒汗,她只是一个十岁且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就是跟一双爱算计的父母和又懒又馋的弟弟作对。面对皇权,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找谁的好。
一个人突然大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拉进了巷子里。
她被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胳膊也在拼命的挥舞,“呜呜呜...”
“别怕,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一直等到她彻底平静下来了,女人才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舒姑姑!”陈世梦一脸惊喜的看着她,舒姑姑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舒儿含着笑点了点头,“府上的侍卫说有个小丫头已经围着长公主府走了几圈,我猜想是你,果然没有猜错。”
这孩子比王艺如可要好多了,是个知恩图报的,眼下殿下落入了这种险境,她都能来看看。
反而是她的母亲,现今又不知道在哪个铺子里挥金如土,全然没有将她亲生母亲的安危放在眼里。
“姑姑,我外祖母怎么样了?不会不会有危险?”她一脸担忧的问道。
舒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别说这些了,先进去吧。”
她带着陈世梦从密道里进了长公主府。
“殿下,您看谁来了?”舒儿想着殿下看到了这孩子,心里总归是会好受些,也算是有个慰藉。
不着钗饰的赵晏微病恹恹的抬头看向了她的身后,“梦儿?”
她的表情总算是有了波动。
陈世梦眼睛里蓄着泪,委屈又担忧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外祖母!”
短短几日不见,外祖母的白发全生出来了,脸上也尽是沧桑,身边伺候的人也少了,看来这次是真的遇到不好的事了。
“好孩子,别哭。”赵晏微擦了擦她的眼泪。
“外祖母没事,别担心我,你娘她怎么样了?”
舒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王晏如那个没良心的能做什么好事?
她退出了房间。
“帮长公主殿下办一件事。”
一个暗卫立马跪在了她面前。
舒儿思虑了一会,很久就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吩咐完后暗卫立马就离开了长公主府。
她也进了房间......
—顺国公府
崔家人喜气洋洋的正招待着客人,三个媳妇也在女厅安顿贵女们。
今日太子和五皇子竟然都来了,太子妃和皇太孙也过来了,原本他们只以为崔家有皇上皇后赏赐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没想到,就连太子和五皇子对顺国公府竟然也是如此看重。
眼下长公主和八皇子落寞了,赢家就只在这二位之中了。
来了的人也都在庆幸,能有这么个机会跟太子和五皇子打交道,看来日后真不能小瞧顺国公府了。
他们家啊,还有得昌盛繁荣,能旺至少两代。
“娘娘,这边请。”崔家的丫鬟恭敬的给太子妃带路,府上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这位是个难伺候的主,得想方设法的注意,还得多派些人跟着她。
也是,太子妃的名声确实不好。
仲瑶的脸上擦着厚重的粉,但还是难以掩饰脸上的郁色,她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了,眼下能出来也是靠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但她的内心却无半分感激,反而觉得他无情无义!
居然对自己外祖家不管不顾,只顾着赵家!仲家待他多好?几个舅舅待他又有多好?他不仅不为他们求情,甚至还躲着自己。
刚刚传来的消息,二哥一家也死在了流放的路上,现在整个仲家就只有一些女儿和一个尚不知男女的胎儿。这让仲瑶如何能够接受?她死后没脸再见爹和祖父!
仲家是被她害了的。
崔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崔家老二崔无咎找到的仲家参与谋逆的关键证据!
都是被崔家害的....
一想到这里,她的眸子里就只剩下怨毒了,只能靠掐住自己的手来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恙。
她已经彻底看不到希望了,儿子不听他的话。
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看到自己也没个好脸色,原本今日他是不准备带自己过来的,但奈何她早早地就等在了宫门口。
这么热闹的事,不好好参与一下该有多可惜?她一定要让崔家后悔。
“你们两个去跟着我母妃,她一旦有异动立刻擒住她,把她送回宫里,交由皇祖母处置。”赵景仁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了。
这最后的机会她都不想珍惜了,就非得吊在仲家一棵树上死?
或者说,一定要对着无辜的人发泄才行?
“是。”两个嬷嬷带着人静悄悄的跟在了仲瑶的身后。
赵景仁一脸抱歉的看着陈许延,“不好意思了,顺国公今日的寿宴上,说不定要多生乱子了。”
原本的喜事,她非要横插上一脚。
陈许延其实也没放在眼里,几个舅母和自己的娘亲也不是傻子,想必也有了准备。只不过,他没想到赵景仁也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什么,居然带来了宫里的嬷嬷和宫女。-
好像还是皇后身边的人。
“没事,你替我们家考虑得这么周全,想必等会太子妃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来。反倒是你,你在东宫避不开她,凡事都要小心些。”
“小心因爱生恨。”陈许提醒道。
因爱生恨?这个词语倒是十分贴切。
仲瑶被带到了靠前的位置,一众人都对她恭敬的行礼。
她轻蔑的看着底下的人,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对仲家落井下石的人,顺国公世子更是罪魁祸首之一,她许桌月凭什么还能这么好端端的在这群人里风生水起?
仲瑶身边的姑姑提醒道,“娘娘莫要失了分寸,要不然太子定会生气。”
下面跪着的都是贵妇,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老夫人,太子妃怎能如此不讲礼数?
“起来吧。”
“谢太子妃。”崔璨连忙扶住了纪苍惠。
这太子妃果然是个心里没数的,在这种场合公然为难她们,回头太子的处境只会更难,这些个贵妇千金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同仇敌忾起来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哟,我瞧着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太子妃娘娘啊,远远的就看见你在这里似乎在为难大家,也不考虑一下老国公夫人的身体。”五皇妃一双凤眼扫视着众人,双眼含笑,显然是一副十分友好的样子。
“这样事,就是连皇后娘娘都做不出来的。”
“参见太子妃。”叶无忧敷衍的行了个礼就站了起来,完全没有等她回应的意思。
在她看来,这太子妃和太子已经是五皇子的手下败将了,同样是岳家使不上力,他们家只是在朝廷没有重要位置了,仲家那可是谋逆的死罪。
仲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在座的都是知礼的人,自然是对我恭恭敬敬。”
叶无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您的见解真是与常人不同,为难就是为难,还说得这么别扭,谁不知道...”
她连忙捂住的嘴,左右恍若无人的看了看,“哎呀,差点说错话了。”
“看来五弟妹最近很是风光得意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仲瑶一脸警示的看着她。
但叶无忧对她的眼神丝毫不畏惧,“娘娘说得都对。”
她直接就站到了纪苍惠的身旁,“老国公夫人,我扶您去坐坐吧。”
纪苍惠就这么被架住了。
“这就不劳烦皇妃了,您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吧,我和嫂子扶我娘进屋坐坐。”崔璨给了许桌月一个眼神。
许桌月不经意的就挤进了叶无忧和纪苍惠中间,“多谢五皇妃的好意。”
“我引您入座吧。”胡羽凝笑了笑。
叶无忧只好作罢,这崔家真是一点都不会做人,这种时候顺杆子爬就行了,非得给她个没脸?恐怕仲瑶又要得意起来了。
仲瑶嘲笑道,“看来,不是所有人都买你的账,把脸送出去给别人打,疼不疼?”
“你!”
王芸希拉着下摆往前走了两步,“我们家的园子弯弯绕绕,婆母身体不好,这也是怕五皇妃找不到路耽误了时间,不若让她好好在这里休息一番。更何况,来者是客,我们自然不好意思辛苦娘娘,不知道为何这一切放到您的眼里就成了打脸?”
“真是好生冤枉。”她爹是御史,只要太子妃敢再造谣生事,明天早上参太子的帖子就会像雪花一样。
叶无忧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她一脸受用的看着王芸希道,“无论咱们做些什么,在心脏的人眼里啊,就是有错的。实际上,公道自在人心,要不然要王法做什么?”
“太子妃娘娘这恐怕也是被关久了的缘故,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了,真是糊涂了。”
这话王芸希没有接,他们家可不想跟五皇子或者太子扯上关系,但也绝对不能让人欺上了门就是。但愿,这太子妃能够懂点事,不要再继续下去。
看着她们沆瀣一气的样子,仲瑶自然是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只好不再做声。
看她装聋作哑,叶无忧又挑衅了一番,见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反应了这才作罢。真是没意思,还以为她多有能耐,实际上还是个欺软怕硬的,可惜看不到明日太子被惨的惨状了。
但也算落了她的面子。
周围的贵妇们也都开始打起了圆场,不过仲瑶却完全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反而是叶无忧,跟她们都相谈甚欢。
仲瑶事不关己的看着这一切。
另一边。
“看来太子妃这是彻底恨上咱们家了,等会一定要多派些人盯着她,咱们府上今日来的太多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了。”许卓月不傻,再加之崔昱珩做事根本就没有瞒着她,所以她对现在朝中的局势一直的很清楚。
太子妃这样闹,也只不过是因为把仲家的事安在了他们家头上,可焉知这事要是没有皇上的发话,谁敢对仲家和太子下手?仲瑶她只不过是自己接受不了事实,非要把这件事栽在他们头上罢了。
她真有本事怎么不去找皇上算账?
“娘,您怎么样?”崔璨自然知道母亲刚才的神情并不是全都是演出来的,她的腿脚受过寒,再加上年纪大了,有时候夜里会疼得睡不着。
纪苍惠叹了口气,“我没什么事,坐一会揉一揉就好了,这许久都没有行过礼了,蹲久了腿脚有些受不了。”
她也没想到太子妃今日居然会用这么粗浅的法子来为难她,此举对她又有何好处?
许卓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大夫还没来?”
“应当很快就能到了。”今日办宴会的园子离着老夫人住的地方有些远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这太子妃真是太不像话了。”许桌月有些无奈。
等她败完了太子的那点怜惜之情后看她到哪里去哭,现在就得得意去吧。
“不要跟她发生争执了,能忍就忍吧。”崔璨蹲在地上给纪苍惠按腿......
等到大夫来了之后纪苍惠就开始催促她们先行离开。
“你们先过去吧,她们两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还有几个孩子,都得人盯着。等正席开了我就过来,你们不必担忧我。”纪苍惠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去。
崔璨和许桌月结伴离开。
—园子里
“我就知道她会找麻烦,你放心,等会她再闹事我就让嬷嬷们把她带回宫。”赵景仁有些无奈。
幸而没有酿成大错,心里也在担心她不会轻易罢休。
陈许延吃了口点心,“这也不是你的错,是她糊涂了,我刚才让人去打听了,我外祖母没什么大碍。”
赵景仁点了点头,“那便好。”
“蝈蝈!”一个小团子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福宝?你怎么溜出来了?”陈许延一把抱起了吃得胖极了的崔尔顺。
“他哭闹着找您,四小姐看到了就让我们抱到您这里来。”他也哄不住这混世大魔王。
陈许延看了眼他哭肿的眼眶,“你怎么成天要找我。”
崔尔顺指了指他的脸,“就要你!窝就要你!蝈蝈!”
说完就将自己的脸贴到了他的脸上,一脸依赖的抱着他。
赵景仁笑了笑,“长得倒是十分圆润。”
崔尔顺看向了他,“你是谁啊。”
“行了,你们先去吧。”
下人飞快的就跑远了,像是生怕他会后悔一样。
见哥哥不搭理自己,崔尔顺又问了一遍,“他是谁啊,蝈蝈。”
“他是我的好朋友,你知道什么是好朋友吗?”陈许延抱着小胖墩坐在了地上,示意身旁的人也跟着自己坐下。
崔尔顺似懂非懂的点头道,“好看!他!”
他肉胖的小手还指了指赵景仁,非要陈许延认同自己的话。
陈许延捏了捏他的脸,“他一家人都长得好看,他当然也长得好看。”
这可是皇家严选,赵家人都长得好看,就没有一个丑的。
赵景仁和陈许延两人懒散的坐着聊天,这小胖墩也没像跟着别人时一样闹着要玩,就这么安静的一会看着陈许延,一会看着赵景仁。
时不时还会主动张嘴说几句他们听不清的话来引人瞩目,随后又心满意足的闭嘴......
而另一边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仲瑶几次找茬都没有成功,反而引得叶无忧追着她吵吵闹闹。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就没自己的事情能做?”仲瑶一脸怨恨的看着她。
看到她这副嘴脸,叶无忧也是知道自己激对了,“你这是露出真面目了?”
叶无忧看了一眼周围,“刚才怎么不是这副嘴脸?旁人都同情你失了父兄,没了娘家,可怜。但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你是活该,罪有应得!”
当初他们叶家倒霉的时候,朝中大部分人都在袖手旁观,就只有仲家踩得最狠,今日也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不是吗?
仲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你说什么?你们家才是活该?!你们家应该全部死光才对!怎么就死了你弟弟一个人?”
叶无忧,可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五皇子日后就算真当上了皇帝,那便宜的也是他们叶家其他几房。
“你这个贱.人,你该死!我弟弟死了也比你强,你们家全死了?!哈哈哈哈!”叶无忧捧着脸狂笑。
她用这一巴掌,换仲瑶的太子妃之位,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