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您自己请吧。”老太监一挥手三个太监就端着托盘往前走了一步。
三个太监手里分别端着白绫,鸠酒,以及一把匕首。
赵晏微身着素衣,抬头看着门口的几个太监,却因为门缝的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她伸手挡了挡光,“给舒儿留一条生路吧。”
老太监沉默了一会,“舒姑姑已经自杀了,她说,要先一步下黄泉等着伺候您。”
赵晏微的眼角落下了一行清泪,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保住,“我知道了。”
虽然毫不犹豫的端起了第二个托盘里的鸠酒一饮而尽,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她就七窍流血了。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回忆,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欢喜,喜欢上了一个英俊的侍卫,奈何他与自己的身份相差太大而被母后给处死了。赵晏微是想要随他而去的,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了寻死觅活,她偷摸一直护着这孩子,一直到七个月了彻底瞒不住了。
母后也拿他没办法,因为胎儿太大了,打胎恐要了她的性命,于是只能延长了婚期,把自己送出去为父皇祈福,以此拖延时间让自己生下女儿。
等她生产的时候,母后又派人把孩子抱走了,逼她嫁了人。
最开始几年她还是过得不错的,虽然自己不喜欢李渚煜,但他爱自己,一心一意对自己好,想方设法的讨自己先。她既不解又不屑,根本就不稀罕对方的爱,满心满意都是那个死去的侍卫。
甚至在一次醉酒后跟李褚煜彻底的坦白了,得知真相的他远走了......
母后大骂了她一顿,说她迟早会后悔。后来,她真的后悔了。
一直等到她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将她接进了宫中,她这一生才算是彻底的毁了。母后杀了赵呈砚生母的事瞒不住了,因为自己把这毒给了王艺如,她又将这毒用在了崔璨身上。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六妹找到了证据,交到了皇上手中,为的就是要给自己致命一击,但母后还是没跟皇上翻脸。毕竟,她是尊贵的皇太后,无论是先帝亦或是他在位,母后的地位都毋庸置疑。
但赵晏微知道,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这件事过去了。
母后果然没活过两年就离世了,可惜她没听进去母亲的劝告,要不然她也许能一直活着。
皇权啊,真是个好东西...
但为什么,王艺如就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她不仅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还因她而死,多么可笑?!
只希望惊绰和棠儿能原谅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娘,也希望,李褚煜能忘了她,若是能重来......
—崔家
“老师对您可真好,听说这些话都是他亲自采的。”陈许延捧着脸看着崔璨插花。
精致的花瓶配上鲜花,果然是一抹好景。
崔璨笑了笑,“你就这么希望娘嫁人?”
陈许延摇了摇头,“我不是希望娘嫁人,我是希望,娘能快乐,他能让您快乐。”
“娘知道了,但是我现在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陈斯时她还得亲自报复。
要不然,她心里两世的恨意无法纾解。
“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替我去做。”
“放心吧娘,您早就该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了,没人会拦着您。”陈许延抱住了她。
这么多年,长公主总算是死了,害她的罪魁祸首也只差一步,这是她的心结,陈许延支持她。
崔璨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李家
李伽棠在银杏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她看到了哥哥和嫂子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不是说了不回来?”李惊绰亲自扶着她,眉间的哀思难以掩饰。
“听说爹回来了,我自然是要回来一趟,看看爹。”李伽棠上次见到李褚煜还是自己成婚的时候。
那时,爹亲自回了一趟家看着她出嫁,还给了自己不少珍稀药材,正是其中一种一味药在她失子的时候救了她的命。
李惊绰点了点头,“你嫂子也怀孕了。”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不便拿出来宣扬。
“真的吗?嫂子?”李伽棠一脸惊喜的看着李惊绰身旁的妇人。
妇人点了点头,“刚刚两个月......”
“爹!”
李伽棠惊惧捂着脸看着他,“爹,你怎么老成了这样?”
他老得吓人,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
李褚煜擦了擦她的眼泪,“怀孕了就不要哭,我无事,只不过是到年纪了而已。”
赵晏微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一样,他们两个都没有办法再面对对方,因为他们中间横亘着一个死人还有一个孩子。当年他得知自己的婚事时,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反而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是赵晏微。
但这对爹娘来说却是天大的打击,特别是爹,他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官,在他之上。
可圣旨来的猝不及防,一家人最后也只能平静的接受,等到婚期将近的时候,宫里突然说长公主要去祈福,婚期得延迟几个月。那时候,自己还以为她是被皇上的胞妹六公主给欺负了,背着家里跑到山上去看她。
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怀孕的她。李褚煜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他只知道长公主并没有取消婚约,这是不是就说明,她并不排斥这门婚事?
他回来之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如约的娶了长公主,婚后跟她生下了两个孩子,慢慢的赵晏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李褚煜很高兴。
可赵晏微突然间的坦白让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她居然还爱着那个侍卫,觉得是自己导致他们分开。
李褚煜一气之下离开了长公主府,他也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四处漂泊。
只是,就连赵晏微恐怕也不知道,她与侍卫的亲生女儿早就死了,王艺如只不过是侍卫大哥的女儿,甚至是杀害了她女儿的凶手。
王艺如与陈斯时珠胎暗结,被赶出了家,搬到了破房子里,无意中从她爹得知了时常来接济自己的堂妹的真实身份。
杀心一起,事情就水到渠成了,而后为了彻底的顶替堂妹的身份,放火杀了一家人。
但却逃出了一个幼弟,幼弟沿街乞讨多年,到了京城......
李惊绰脸上嘲讽十足,“娘恐怕最后肯定后悔了,这么多年照顾的居然是杀女仇人,她当初生下的女儿早就被人给杀了。真是何其可笑!”
这上京城谁不笑话她一句有眼无珠?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母亲死前的表现。
说实话,也许妹妹对她还有些感情,但自己,更多的是对她的怨恨。她的所作所为不仅将李家的脸面都踩在了脚下,更是让他往后更加艰难,谁在用他之前不会考虑一下赵晏微做下的事?
祖父也不在了,父亲也不得力,几个伯伯未必会全力帮他,她在无形中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多麻烦。
“那王艺如真是可恶!我必不会放过她!要是母亲一早知道自己当初生下的孩子已经去世了,也许也不会犯下这谋逆大错。”她的脸上有些惋惜。
无论如何,赵晏微始终是她的母亲,在王艺如没有进京之前,她待自己和哥哥都是极好的,甚至还会时不时从他们口中探听父亲的安危。
李褚煜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娘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就算是假的,她也用过心,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他这辈子算是栽在赵晏微的手上了。
李伽棠失望的看着他,“爹,娘活着的时候你就不曾管过我们,现在娘不在了,你又从何说起让我们放下?”
“你确实是很爱娘,但你对我和哥哥确实没尽过当爹的责任!从小到大,堂哥堂姐们总是过得比我们好,娘不爱来李家,你更是不回家,我们受了委屈只有祖父祖母管我们!就算是如此,回过头来他们只一句我们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就输得彻底!”
他倘若将对娘的感情分出一半到他们身上,他们又怎么会过得这么小心翼翼。
李伽棠在这世上最羡慕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出身好,先帝和太后将她捧在手心了,而后又嫁了一个出身好,真心疼爱她的人。太后和爹就算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也是一直向着她的,甚至想方设法的帮她。
最大的败笔,就在于她不知足,还想继续插手皇位之争,要不然,李伽棠觉得她仍旧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权势地位永远都在手。
李惊绰没有阻止她,算是支持了她的话。
李褚煜有些心虚,他终归是对不起两个孩子,但眼下他只不过是一个背靠李家的闲人,确实帮不上他们什么。
还得拖累他们。
“是我对不住你们两个。”他也没忍住暗自神伤。
他好像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应该这么选。
应该听爹的话......
—王家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正在床上温存着的王艺如和陈斯时被拖了出来,幸好两个人的衣裳还是完整的,要是再晚点,说不定就脱光了。
陈世梦和陈琢玉已经被人推到了院子里。
被赶出去的王艺如在看到儿子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抱住了他。
陈斯时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长公主惹来的祸事真的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你们与长公主谋逆一案有关,全家判流放三千里,不服者斩!”说话的人冷笑了一声。
说是流放,实际上是狠狠折磨他们一顿,最后再要了他们的命。
这可是贵人吩咐过的。
“我们,我们是无辜的,我们跟长公主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陈斯时狡辩道。
来人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这京中谁不知道这个女的是长公主跟人偷生下来的女儿。”
他又看向了王艺如,“你可不只一次在宴会中说过你与长公主的关系,甚至还说过八皇妃对你的赞叹,你们一家都与谋逆之人有关!”
王艺如不甘心的看着他,“凭什么只抓我一个?长公主的孩子又不只我一个,那李惊绰和李伽棠你们能惹得起吗?!”
就知道欺软怕硬!
“呵呵,长公主早就与李褚煜和离了,只是没有宣扬开而已,他们自然与长公主谋逆无关。”他已经没耐心再与王艺如扯下去了。
“通通带走!”
两人被押跪在了地上等着抄家,王艺如甚至想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长公主的女儿,她是冒名顶替的,可杀人更是要赔命,还不如眼下的流放。她第一次后悔当赵晏微的女儿,眼下她也只有打碎了牙往里吞。
她看着自己库房里锁着的财宝被一箱一箱的往外搬,心都在滴血。这些东西都是她千方百计才保住,没有被陈斯时拿出去挥霍的,没想到她完全没有花出去的机会了。
现在身上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们究竟又该怎么活下去?
陈琢玉已然被吓得尿了裤子,“娘,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艺如抱着他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孩子,还没享几天福就要跟着我去死了,我们都是被你外祖母给害了!”
在地上跪着思量了许久的陈斯时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一样,“我要休了她!跟长公主有关的是她!我休了她不就行了?!”
“大人,我真的从未参与过长公主谋逆之事,我对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不知情!我是无辜的!”
他抱住了持刀人的腿解释道。
王艺如不可置信的看着翻脸不认人的陈斯时,他明明前一刻还在与自己温存,现下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现在的官位也是我娘一手安排的,他的书房里还有八皇子写的回信!虽然没有署名,但是那笔迹就是八皇子的!你们可以去比对。”
就算是做鬼,她也要拉上陈斯时。
娘说得对,陈斯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跟自己在一起的!
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出狗咬狗,“去搜。”
“你都听到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这个贱.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陈斯时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她竟完全听不懂好赖话。
要是自己能活,他又怎会放着儿子不管?到时他就能保住家业了,她的陪嫁那么值钱,就算是自己从手缝里漏出来一点,也够收买押送的人保他们三人能平安到流放之地。
到那时一家人不就全都能活下来了?
士兵从书房里搜出了信件来。
“看来,你们果真参与了谋逆。”
王艺如没有管他吃人的眼光,而是死死的抱住了怀里吓得发抖的儿子,“你别想着甩开我,你既享受了我的身份带来的一切,现在自然是要跟我一起承受!”
陈世梦低垂着头,心里十分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在传出外祖母死亡消息的那天就应该离开上京城,拖到现在,反而被他们给坑害了。
她只是舍不得外祖母,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她心里总有些侥幸,就如同陈斯时一般。
自己的爹娘到昨日都还做着外祖母遇害只是假消息的梦,陈斯时说自己收到了信,长公主会在临死前就把他们安置到江南去,连官位都准备好了,五品官。
这对于陈斯时来说可是天大的惊喜了,要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五品那可是连越两级。
有这样的好事,就算是在京里多待几天又能如何?
待他们两人都被押上了同一辆囚车,陈斯时狠狠地揍了一顿王艺如,一边揍一边怒斥她毁了他们的最后的一条活路。
陈世梦和陈琢玉因为还年幼的原因被押在了后面。
王艺如被打得鼻青脸肿,“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现在也在后悔,真不该拦住陈斯时休了自己。
“你这个蠢货,一直都不会用脑子想事情?!我让你学学读书写字,你就是不听!你连这都想不过来!”陈斯时心里的怨恨越发深沉了。
他有预感,也许自己没有办法能活到流放之地去。
崔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们就等着这一天......
—顺国公府
看完信件的崔宪勋将信件传给了下首的崔璨,“真是错过了一出大戏,早知道我就亲自去抄家了。”
可惜,他白天忙着破案去了,没有时间。
“证据,这不就来了?”崔璨早就料到了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会将证据主动送上门来。
这样,就算是要了他们的命,也没有人会说他们顺国公府做得太过了,反而觉得他们太过仁慈,居然还让他们活到了流放之路上。
实际上,崔璨只是想让陈斯时和王艺如尝尝前世崔家人的死法,他们的日子一定更加难过!直接让他们死了,那才是真的便宜了他们!
陈许延撑住下巴打了个哈欠,她娘现在已经妥妥的是一个事业型女强人了,预判和处理事情的能力都很强。可惜,这个朝代还没有女官,要不然他娘一定能大展身手。
崔无咎正逗弄着怀里的侄女,“以后要像你姑姑一样凶悍才行,这样才没人欺负你,知道了吗?”
他怀里的小孩看着二伯盯着自己笑,也开始跟着傻笑起来。
“你少教我女儿,我女儿我自己会教。”要不是自己现在一身血腥味,他会让崔无咎抱着自己的宝贝闺女?
崔宪勋恐怕早就抱到自己怀里来亲香了。
生个闺女多好啊,香香软软的,至于出嫁?以后招个赘婿不就行了?
坐在桌上看着陈许延的崔尔顺见他的目光被吸引走了,不满的拉着他的袖子道,“蝈蝈,看窝!”
“看窝!不看臭妹妹!”
众人没忍住哈哈大笑。
崔宪勋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回家的路上。
“娘,您真放下了?”陈许延近来已经有些看不透她了。
崔璨成长得太快了。
“当然放下了,要是不放下,我以后脑子里岂不是还得成天装着这种贱.男人?”
她停下脚步看看陈许延道,“就算是嫁人,我也是要住在自己府上了,严启时答应了我,会带着咱们娘俩搬出严家。”
“娘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严启时居然全都答应了,严启时甚至没有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
自己逼他说出心里的想法,他却说,只盼着自己余生快快乐乐。
崔璨当时虽然是面无表情的接着讨论后面的事,但一上马车就没忍住哭出了声,她想,这次真的是栽了。
原本准备孤独终老的她,居然开始有些期盼后面的生活了。
“娘,这样真好。”陈许延笑着说道。
要是她真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余生究竟又该如何幸福?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
崔璨又继续往前走,“好?现在哪知道好不好,这得等到死的那一天才知道,究竟好不好。”
就用一辈子去考验。
“晚上记得给你老师送些吃食过去。”她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该做什么菜了。
陈许延一脸苦大仇深,“又是我送啊?”
府上的小厮都是工具人,干活的还是亲儿子。
他真成了两人之间的信鸽了,每次严启时看到崔璨送过去的菜,总是能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就连陈许延都有些搞不懂,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其中的代表的含义。
中年爱情真是复杂,他搞不懂搞。
“当然是你送,你也是‘信’里的内容,你不去,这内容就不全了,万一他到时看不懂了怎么办?”崔璨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
陈许延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看来自己也是他们联络感情的重要一环。
“娘,我跟你说,严家人现在对我可热情了,其中啊,特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