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学医,练就了她敏锐的嗅觉,这颗药丸,并不简单。
“我只信赖我亲手熬的。”洛云蕖微微别过脸,拒绝了陈序。
警觉,有头脑。这是陈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直觉。
但他眼里却盛着不满:“你虽貌美,但无甚价值,也配与我谈条件?”
言外之意,处处暗讽洛云蕖失去贞洁。
洛云蕖并不气恼,反而直视他,道:“那你呢?你是在告诉我你没有碰过女人?我呢,略懂医术,男人不举也是可以治的。”
旁边站着的壮汉面面相觑,继而憋笑。
这女子聪明伶俐,是如何知道陈楼主不近女色的?
他虽招蜂引蝶,流连花丛,但他却恨女人,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这是他们唯一知道的。
陈序像被一把弓射出的箭击中了一般,虽面不改色,可耳朵却染上了衣袍的粉色。
“谁说我没碰过女人?爱慕小爷我的,同我颠鸾倒凤的女人不计其数!”陈序大声嚷嚷道,似乎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一样的。
洛云蕖点点头:“看来你很骄傲啊,睡那么多女人是骄傲,是可以炫耀的事,那我睡一个男人怎么就不光彩了?”
“你是女子,怎能同男子一般?”
“嗷。”洛云蕖答应一句,“看来你也知道男人做的并不值得炫耀,那我对一个男人倾心喜欢有何过错?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因为,影响了我出卖你的价格。你本可以一夜值百金或千金。”
什么男人能让这个貌美清高的女人倾心喜欢?乃至交付自己全部?陈序心里冒出一个好奇的想法,搅扰的他心情阴晴不定。
洛云蕖丢给他一记白眼:“我的价值不会因为没有初夜而跌价,把你作为男人的傲慢收一收。”
“是吗?那就让我拭目以待。来人,带她去厨房熬避子汤。”陈序挥一挥衣袖,饶有趣味的像个猎人一样盯着洛云蕖。
这个女人,奇怪而有趣,看来是没有吃过苦头,才会如此倨傲。
那就让她栽个跟头臣服在他身下再说。
“若是后悔了就来求我。”最后,他对她说。
她没有回头。
避子汤性寒活血,洛云蕖没有丝毫犹豫,将一碗喝的不留一滴。
如果命运一定要她走和阿娘一样的路,她会走,却绝不重蹈覆辙。
若她有孕,她不会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受尽别人的白眼和奚落。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恰恰相反,她很喜欢。
她只是无法做到为爱而自私的将无辜的孩子卷入这腌臜的世界。
名不正言不顺的爱并不是爱,而是私欲。她无法用无辜的孩子铺路,去胁迫一个男人,去期待一个男人娶她,疼她,爱她。
没有父爱的她,从小就明白这切肤的痛,她所经历的痛再也不会留给自己的孩子。
她要为她的孩子寻到这天下最好的父亲,若没有,就把这份喜欢深埋在心,不去让它萌芽。
明珠会滚入尘土里,但无法改变它璀璨夺目。
无人怜她,爱她,她便自强,自爱。
她对严加看管她的壮汉伸出被绑的双手说道:“劳烦找一间房让我换一身衣服,整理一下头发。”
“楼主没有这个吩咐就没有必要。”壮汉一脸促狭的笑盯着她诱人的脸蛋。
“他是秦楼的楼主?”洛云蕖皱皱眉,自她出生以来,从未听闻楼主,只知薛老鸨,“怎么不见薛老鸨呢?”
“薛老鸨出去了,楼主今日正好在,往常可难见到他。”
很好,只要她没死,她还在,洛云蕖就还有机会报仇。
壮汉说话间就要伸手摸洛云蕖的脸,洛云蕖却也不躲,对他说:“那么你觉得楼主会放过私下碰我的人吗?”
壮汉一愣,手停在半空,脸上挂不住:“你都要接客了,还敢吓唬老子!”
他的手握成拳头,就要朝洛云蕖砸来。
这时,厨房门外有个女人喊了一声:“葛七!”
壮汉回头一看,放下了拳头:“栗娘,这女人目中无人,我教训一下她。”
一身鹅黄素衣,粉黛微施,头上只簪了一朵暮山紫绒花的栗娘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看样子与洛云蕖年纪相仿,只是略带怯意:“楼主让我为她装扮。”
“是吗?她需要吗?不过是接酒鬼这类客。”葛七面露疑色。
“不信?你自可以去问楼主。”栗娘声音又提高了一点。
葛七干笑一声:“不敢,只是楼主从未唤过你,怎么今日是你来接引?”
“还是不信?你自去问楼主,我在这里等着。”栗娘平静道。
葛七将洛云蕖拽起来推到栗娘面前:“去吧。”
沐浴,更衣,梳头,画眉,繁琐的洛云蕖要睡着,栗娘却一丝不苟的为她做到最后。
“你们楼主真奇怪,明明要把我丢男人堆里却如此盛装打扮我。”洛云蕖睁开眼睛看向栗娘。
“楼主向来行踪不定,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奴家也不知他是何意。也许,在他看来,最美丽的花朵被零落成泥碾作尘是一种美。”栗娘递给洛云蕖口脂。
“那他确实挺变态的。你,是不是见怪不怪了?”洛云蕖抿了抿唇,染了一层春色,更显得明媚动人。
栗娘看的呆了。
这样的丽人,难怪楼主会注意到。
“若她后悔了,你可以代替她,让她来见我就好。”陈序交代的话又在耳畔回响。
洛云蕖起身问她:“是在这里接客吗?”
“你不害怕吗?”栗娘回过神来,“若是后悔还来得及。上了这条船就下不来了,姑娘难道就没有爱的人吗?”
“害怕是没有用的。”洛云蕖走到门前,“我不后悔。”
她在意的那个人早已面目全非,除了欺凌她,百无一用。
她穿过灯火通明的走廊,穿过莺歌燕舞的喧闹,就像走到阿娘还在的那些日子里,人声鼎沸,淹没了她寻找阿娘的声音。
阿娘,你曾经千方百计要推我出这个火坑,如今,我回来了。
他们唾弃卑贱,他们才是卑贱。
他们厌恶污秽,他们才是污秽。
她来到挂牌子的点红台,抬笔写了自己的闺名,而后将它挂在灯笼下,点亮了灯。
“诸位客官,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位姑娘,想要同她共剪西窗烛的赶快出价,价高者得之!”一旁,风尘的老鸨立刻提高了嗓音热情的唱喝道。
? ?:高贵者努力穿上华贵的衣服掩饰他们层为卑贱者的身份,然后嘲笑践踏羞辱卑贱者。
?
有的人即使身处泥淖也不能让其沾染尘埃。轻者自轻,重者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