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道:“问题大了。不然咱们周大人这着急忙慌跑出去做什么?”
云远舟的脸上立刻出现了‘那你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的神情,他回头往外面看了一眼,眼底显出点着急。
尤乾陵却是不慌不忙地用搓磨人口气说道:“云统领,您守在陛下身旁,都是这么外面有些风吹草动就眼巴巴想去看了一眼,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模样吗?”
云远舟下意识想辩驳,可见尤乾陵盯着自己,便挺直了腰杆。
“郡爷可有吩咐?”
尤乾陵没吱声,似乎等着云远舟定下心来,自己开口说些什么。
云远舟便思索着询问道:“卑职只是担心周大人包庇徐昶。他虽只是代职县令,但在这盘龙镇中他是只手遮天,除了曲家之外,谁都有可能是他布下的人。”
尤乾陵道:“周大人去毁证据,云统领要怎么做?”
云远舟道:“盯着他,不让他去。”
尤乾陵道:“拿人要有拿脏,他若生命都没做,你怎么拿他。”
云远舟一顿,他似乎这会才体味到何谓锦衣卫的办事风格。
云远舟虽然和赵谦算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可做事风格南辕北辙。禁军只守,而锦衣卫是在清扫。
锦衣卫的可怕之处在于,就算你只是想想,他也能逼你付诸行动,最后拿你祭天。
云远舟不喜这种捕风捉影的手段,便没吭声。
尤乾陵却道:“周大人已经先走一步了,云大人若是不想被动。就得主动些。”
云远舟深吸了口气。
“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盘查徐昶的势力。”
他停顿了下。
“能抓一个是一个。不知郡爷还有其他吩咐的吗?”
尤乾陵这下子舒心了,说:“本王要知道的事只有一件。当年追着幸存者搜山的人,全都给本王翻出来。一个都不许落,死了也给本王把坟翻出来。”
云远舟:“……”
云远舟见尤乾陵撒气的矛头总算不对着自己了,知道事情差不多已经交代下来了,便立刻起身告退,给尤乾陵办事去了。
尤乾陵特意等东宫护卫将自己要的莲子羹送进来,才起身亲自端进了里面,把闫欣从里面招呼来,说:“都听到了吧。”
闫欣习惯地坐在他对面,把他搁下的盘子拖到自己面前,仰着头看他说:“给你留点?”
尤乾陵犹豫了下,扫了眼端进来的那一大琉璃钵的莲子羹,说:“你先吃,吃不下了再给我。”
闫欣只当他给自己不想吃了找借口,也不跟他计较,挪回来就着钵就开吃,旁边的小碗都入不了她的眼。
尤乾陵皱着眉看她吃没吃相,狼吞虎咽,实在没眼看。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闫欣说:“我爱吃这个,以前来这里,每次都跑出来吃莲子羹,盛京里没这么地道的替代品。……主要是下次吃还不知道何年哪月,趁现在多吃点。”
尤乾陵见她很自然地跟自己提起以前的事,倒也不嫌弃她的吃相了,说:“云远舟这几天会替我们把徐昶和周知尧在盘龙镇上安插的眼线都清干净,到时候我们去见人的时候方便一些。”
闫欣不质疑尤乾陵的处理能力,但有些东西在他这个位置看不到。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接着说:“不止周知尧和徐昶的人。”
尤乾陵知道闫欣警惕一向强,便问:“还有哪里不妥。”
闫欣思索道:“前代县令那一批人,就是明目张胆和曲家对着干的那些。因为徐昶来了之后把持手段太强,导致这些人只能躲了。那天我在宅子里多少也被喂了点药,好在我身体抗药性强。但后来那段时间一直神志不清。”
这就是为何她对自己从古宅离开到最后离开盘龙镇中间这段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原因。
“之前我还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总是一团浆糊。拜曲晚幻术所赐想起了一些。”她对上尤乾陵的视线,面上带了一点红润,看着还挺高兴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说,“他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
尤乾陵细致地问:“你的事?还是幸存者曲晚的事。”
闫欣笃定道:“我,关于闫怀谨独女闫欣的事。”
尤乾陵微愣,接着说:“不用跟我强调这个,我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太清醒。还不至于认错人。”
闫欣却道:“是吗?我怎么没见过你说胡话的时候。郡爷在我这儿就是个从不出错的万事通。”
尤乾陵给她夸得脸皮微烫,稍侧了下脸,说:“得了,马屁拍这么响,准没好事。”
“不是客套话,”闫欣由衷道,“和曲晚对峙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觉得可能自己记错了,其实我才是从宅子里跑出去的曲晚,而被留在宅中等着我回去的人,是真正的闫欣。您不觉得我们俩有点像吗?”
尤乾陵给她说的笑出了声,说:“你收收吧,她身上也没东西能给你贴金的。怎么有脸说自己像别人。我活这么多年,见识过那么多的人就你这样的独一份。绝不可能有第二个。”
闫欣:“……我能当您这是好话吗?”
尤乾陵欠抽道:“你要这么想也行,我不反对。”
闫欣三两下把钵里的莲子羹全吃光了,一滴都不剩。
“他们说我是我爹唯一的后人,在我爹出事之前,我爹还带着我去过天机阁,那次必定交代给我了什么。现在人死了,上头吩咐的事办砸了,一定要想办法做出个我还活着的假象来。”
尤乾陵略微迟疑。
“所以他们后来就把幸存者放了,还假装搜山,弄出一点似是而非的风声。”
徐昶的到来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结果。但这一通操作,也恰好证实了闫欣的死讯是真的。
闫欣回顾三年发生的事,不由得感慨期间多少的阴差阳错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尤乾陵看她那安定的神色,说:“你觉得这天意弄人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很多线索。在我看来,这都是有迹可循的事在人为。”
闫欣给他一句话说得寒毛立起来了,她刚刚平复下去的躁动又给拉起来了。
“您觉得是有人刻意安排?”
尤乾陵道:“至少若是天意,不可能这么完满,这么……天衣无缝。你是个偃师,应该明白铸造一套完美的千金丝路线,最需要的是什么。”
闫欣霎时明白了尤乾陵这番话的意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擅长思考,但是这种凡人无法企及的缜密依旧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尤乾陵想了想,说:“单个人肯定做不到。可要是有一群人呢?”
他说的话意有所指地太过明显,闫欣立刻想到了——那个她即将要见面,手中拥有着无数人脉的幕后组织,这个人甚至是个会做偃偶的高手。
说他会偃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尤乾陵看她神色也没多大的变化,忍不住朝她伸手过去。闫欣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一双眼睛骨碌的盯着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说:“这手再好看,它要是用来打人也不是什么好手。”
尤乾陵给闫欣整服气了,每次自己懊恼起来想要教训她一下,她总能给出一点甜头来。
外面张朝喊了一声。
“爷,蒋原来了。”
尤乾陵往闫欣那看了一眼。
闫欣说:“让他进来说话吧,正好有些事我还想跟他对一下。”
尤乾陵一边站起来一边问:“对什么?跟你隐瞒了蒋家的事,还是他和曲晚的关系。”
闫欣诧异问:“这么多吗?那一起问吧。我们后面要做的事太多,拖拖拉拉万一漏了再回头就不好办了。”
尤乾陵盯着她,朝外面回了一句。
“带进来。”
蒋原进门就见闫欣捧着个大琉璃钵跟自己对眼看,眼底全是抓你把柄了快老实交代的威胁。但让他震惊的是——这儿好像是东宫护卫层层把守,连禁军统领都不得随意进来的郡王休憩内室吧。
“我……你……”
闫欣说:“你别说你没想过我可能和平南郡王有关系。”
尤乾陵在她身旁坐下,指了对面,给张朝指示说:“再弄些东西来招待我们的客人。”
张朝应声转身就走,蒋原眼巴巴地跟了两步,朝张朝说:“哥,带我走吧,我有点害怕。”
张朝迈步出去,回头说:“那你等会,我先出门吩咐两句就回来带你。”
蒋原绝望地回头看两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老虎,半晌后自己认命回头,老老实实交代,说:“我确实瞒了你一些事,但我也说了一点了。”
闫欣点头说:“没有全瞒了,还算有点良心。那我请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蒋原低下头。
“……我能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吗?”
闫欣还是点头:“也是……毕竟满大街都是人,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好多。我没到美若天仙,让你一见钟情。”
尤乾陵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确实有点特殊。会盯上你也不是他眼光不好。你都易容过了,他都能一眼认出你,这也不是谁都有的能耐。”
蒋原:“……我坦白,是有人指着你让我上去搭讪。而且非得要我一路上跟紧你,不能让你出半点差错。”
闫欣好奇地问:“他给你什么好处?”
蒋原耷拉着脑袋。
“人家算起来是我的恩人,我能进曲家当这个护碑人,也都是他在其中穿针引线。啊对,他也许了未来一定给我介绍一门好差事。”
闫欣怒道:“什么差事,比我介绍的好吗?”
蒋原道:“那还是小姐介绍的好,小姐有那么大的靠山,也没几个能比小姐的好了……”他支支吾吾着重复好几遍车轱辘话企图证实自己说的客套话是真心实意。
靠山平南郡王打断了他们,插嘴进来说:“兴师问罪先放一边。你们蒋家的事先说清楚,天机阁底的蒋文鑫和你是什么关系。”
蒋原脸色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他微微颤颤的转头看向闫欣,声音虚弱得像是病入膏肓的弥留之人。
“小姐……别的我不要了,能救我这条小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