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昔日上海滩上的谍战之王,李部长简简单单的一席话,便把极端顽固的井上千代子的铁嘴,给撬开了。
接下来的审讯,几乎不费什么周折,井上千代子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来。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李部长带着井上千代子和她的四只信鸽,匆匆忙忙回了延安。
临行前,李部长说:“白雪丹,你火速去河北正定县,和独活同志取得联系,捉住那个高木英子!”
整个华北平原,已陷入日本人的铁蹄之下。白雪丹去河北正定县,捉捕高木英子,无异于火中取栗。
白雪丹在雅礼中学上学的时候,记得教育厅长黄士衡讲过的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寇可往,吾亦可往;第二句话是,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陈旅长派车将白雪丹、姜参谋、张参谋送到繁峙县,又走了两天,白雪丹才到阜平县,瞿麦的团部。
我二伯父瞿麦,见到白雪丹,甚是高兴,说:“真想不到,你一来根据地,就立下奇功。好好干,你前途无量。”
瞿麦又说:“不过,在隐蔽战线工作的人员,最大的忌讳,就是张扬和自满。白雪丹,你必须耐得下这份寂寞。”
“谢谢二叔教诲。”
“白雪丹,你一个人去日本人占领的正定县,太不安全了,我派姜参谋保护你。”
“不要了,人多,反而容易引起敌人注意。二叔,你相信我,自保之力,我还是有的。”
白雪丹装成一个难民的模样: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一件破外套,一条烂裤子,一双露出大脚趾头的布鞋子。在胭脂河捧水唱的时候,看到水中的倒影,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白雪丹没有我大爷爷那么好的脚力,一天可以走一百二十五。但白雪丹不行,二百十七里路,分作四天走。走到南楼乡的大寨村,正定县县委书记柳华,亲自来接白雪丹。
六月的冀中平原,正是麦收季节。平坦的大地上,随时都可以看到,赤柏坚仓的日本鬼子和吴赞周的伪军,开着汽车,来抢老百姓偷偷摸摸收割的粮食。
白雪丹问柳华:“你们正定县抗日游击大队的情况,怎么样了?”
柳华说:“敌人有坦克、军车、轻重机枪、迫击炮,我们只有老式的单发枪,生存极其险恶。前不久,抗日游击大队的大队长菘篮同志,由于叛徒出卖,英勇牺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今年四月二十一,我们的游击大队,被迫转移到薛庄村。但我们的人前脚刚到,日本鬼子和伪军,后脚就跟来了。菘蓝大队长命令战士们,筑起简单的工事,抵抗敌人的袭击,掩护老百姓先转移。”
“这一仗,打得极其艰苦,我们的游击队员,当场便牺牲了二十八个人。菘蓝同志命令击队员,向辛庄转移。哪知道,日本人和汉奸,早已在那里等候,又是一场血战,除十多个战士幸免外,其余的人,包括大队长,都牺牲了。”
白雪丹说:“独活同志,他是一名老红军战士,难道他没有意识到,游击队内部出了叛徒吗?”
“当时,独活政委去了蒿城。”柳华说:“独活回到正定后,意识到叛徒就在幸存的十多人中。他想出一个主意,给这十多个战士,放假一天,暗中派新城铺村广白同志,带着十多个人,监视可疑的对象。”
“其中一个人,叫崔殿秋;监视他的人是一个女同志,叫紫芙。紫芙看到崔殿秋走进一家小酒馆。”
“兵荒马乱的年代,哪还有人去喝酒吃饭?紫芙心生警惕,悄悄地接近小酒馆,没多久,便听到崔殿秋和小酒馆的说话声音。”
“崔殿秋问老板娘,吴赞周什么时候叫我过去?老板娘说,吴团长叫你再潜伏一段时间,等到抓住了日本人恨之入骨的独活,他封你一个营长做。”
“老板娘说,崔殿秋,你若做了营长,肯定会把老娘忘记了。崔殿秋说,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污言秽语。”
“紫芙马上将这个情况,向独活汇报。崔殿春到下午四点才醉醺醺地回来,等待他的,是一场审讯。崔殿秋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于是,崔殿秋和那个小酒馆老板娘,被秘密处决了。”
白雪丹“哦”了一声,心里猜测,那个小酒馆老板娘,真正的身份,应该是日本国防妇女会的会员,特高课“菊”组织的成员。但从井上千代子那里缴获的情报,被李部片全部带回延安,白雪丹目前无法肯定,这个老板娘的身份。
从南楼乡大寨村走到新城铺村,足有八十里路,直到晚上八点半,白雪丹才见到传说中独臀英雄独活。
紫芙做了两大碗面条,款待柳华书记和白雪丹。
吃完面条,白雪丹将井上千代子这个敌特大案,详详细细讲给众人听。
独活说:“白雪丹,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酒馆老板娘,是个日本特务?她如今被处死了,再也无法验证。”
白雪丹说:“日本国防妇女会的会员,胸口上有个纹身图案,纹着一朵姬百合。”
独活说:“那我们明天,只有去验尸,才能知道。”
白雪丹说:“这具尸,必须得验。”
广白说:“埋下去才一个多月,应该还没有腐烂。”
菘蓝牺牲后,正定县抗日游击大队的大队长兼政委独活,一直郁郁寡欢,说了一个字:“验。”
薛庄那个乱葬岗,到处生长的槐树,槐树将大部分阳光遮住。显得更加阴森。
小酒馆老板娘的尸体,埋在一棵槐树旁边。刨开不到两尺深的土,白雪丹便看到小酒馆老板娘,一只手臂露出来。广白只得轻轻地刨着土,生怕把尸体弄坏了。
白雪丹说:“慢。”
戴上手套,白雪丹将尸体上不足两寸深的土扒开,尸体上的姬百合花纹身,赫然在目。
“这个女人,正是日本国防妇女会的会员,特高课的女特务。”
尸体一经露风,立刻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白雪丹说:“快点埋掉。”
回到新城铺,独活问:“白雪丹,你怎样才能找到特务头子高木英子?”
“这个高桥英子,不是石家庄,就在正定县城。”白雪丹说:“高木英子她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养着一群信鸽,信鸽是这个日本特务组织传递情报的工具。”
独活说:“广白,你对正定县和石家庄的情况,比较熟悉。你带木樨和秋石,想方设法,把高木英子抓回来。”
三个人,各干各的老本行。
广白做的是赊刀人,一担箩筐,装着砍柴刀,砍肉刀,尖刀,镰刀,菜刀,剥皮刀,篾刀。沿街叫唱:
青布衫,旧扁担,
两筐刀子走江南。
不卖不换只赊账,
一句预言抵千金。
河水倒流日,
太阳得病时,
我把刀钱收。
秋石做的买磨刀石的是买卖。一担笺笼子,一头挑着四个磨刀石,一个三寸六分宽,三寸六分厚,一尺三寸六分长,十四五斤重,八个磨刀石,不下一百二十斤,挑得秋石汗流浃背。秋石唱道:
过个年过个节,
谁家不来三俩客?
杀大鱼杀小鸡,
刀若不快真焦急。
今日买我磨刀石,
来回走前后蹭,
磨得刀锋嘎嘎的!
木樨背着一条长凳子,长凳子嵌着一块磨刀石,大声吆喝:
“磨剪子戗菜刀咧,磨剪子戗菜刀哟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