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县的大街小巷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大都低头弯腰,匆匆而过。
木樨走到军马营街,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子,木樨看他的打扮,像个管家。管家喊木樨:“喂喂,戗刀客,你戗一把刀,收几毛钱?”
木樨说:“老规矩,三毛钱一把。”
“我家主人,要戗的刀子,有几十把,你能不能便宜一点?”
“哎哟喂,这不是吴赞周吴大老板的家吗?这么大的老板,大富大贵,还跟我这个穷汉子,计较什么价钱咯。”
管家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说:“戗刀客,跟我到后院来。”
吴家的大门,是不能让下等人随随便便进出的。穿过一条小巷子,管家叫开后院的小门,说:“戗刀客,你先等着,我去把刀子拿过来。”
管家把刀子拿过来,大大小小三四十把,有锈迹斑斑的,有卷刃口的,有缺口的,满满一箩筐。
木樨先用镗刀,将锈迹和卷刃戗掉,再放盐水里浸泡。
磨刀子,讲究的是把刀子放平,平着磨,刀锋才会变薄、变锋利;若是侧着磨刀,虽然虽会变锋利,但用不了几天,刃口又钝了。
钝刀子初磨,必用粗刀石磨石;粗磨刀石磨过之后,难免有道道痕迹,刀口不整齐,这个时候,必用细磨磨石磨。
区分粗磨刀石与细磨刀石的依据,一是磨石的密度,二是磨石的硬度,三是不是磨石的颜色。
粗磨刀石密度稀,石质颗粒大,硬度小,颜色多是白色,灰色。细磨石的密度密,石质颗粒小,硬度大,颜色多是青黛色,或墨绿色。
几十把刀子戗过锈迹和卷刃之后,已是中午。管家过来端着一个大饭碗,过来说:“戗到客,给你一碗饭吃。”
恰在这时,一粒鸟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管家的头顶上。
管家说:“晦气,晦气!隔壁邻居养的那群扁毛畜牲,到处拉屎。”
“什么扁毛畜牲?”
“是鸽子,隔壁邻居家养的鸽子。”
木樨不动声色地说:“你可以和邻居打招呼,叫她管好鸽子。”
“哎哟,那个邻居,搬来了大半年,我还没见过面呢。”管家说:“那个女人,除了养鸽子,终日躲在家里,不晓得她干什么勾当。”
木樨只能看到几只鸽子,不时在空中飞舞。
木樨说:“她是一个神神秘秘人啊。”
“我听主人吴老板说,这个女人,原来是日本人香月清司的御用女人,不晓得原来,香月清司将她转让给了王叔鲁。”
“王叔鲁住在这里吗?”
“没有。”管家说:“王叔鲁并不缺女人,根本不在意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
直到下午四点,木樨才将吴赞周家里的刀子戗完。走到城北,刚好遇到赊刀人广白,卖磨刀石的秋石。
木樨说:“白雪丹要找那个人,住在军马营街,吴赞周的旁边的小四合院里。”
“这个女人,真会挑地方。”广白说:“吴是大汉奸,自然有保安团的保护。我们若自动高木英子动,势必投鼠忌器,打草惊蛇。”
木樨说:“大队长是智多星,他自然有办法拿下她。”
广白、木樨、秋石三个人,连忙回到新城铺村,木樨将他侦察到的情况,详详细细向柳华书记和独活大队长作了汇报。
独活说:“机会永远属于创造者,没有机会,我们就创造一个机会。”
人世间的事,要逆天改命,无非是六个字:善良,正义,正真;岂能是风水、改名换姓能够做得到的。
吴赞周的大儿子吴不乱,刚满一周岁的那一天,亲戚朋友都来恭贺。吴赞周的大老婆说:“赞周,我们给儿子抓个周吧。”
所谓的抓周,就是在小孩子面前,放上一个算盘子,一个胭脂盒,一个笔,众人看着小孩子首先拿什么。如果拿的是算盘子,预示小孩子长大后,善于理财,发家致富;如果小孩子拿的是笔,预示小孩子长大后,善于文赋,当上大官;如果拿的是胭脂盒,预示小孩子长大后,喜欢女人,是个饿中色鬼。
花花绿绿的盒太漂亮了,吴不乱的小手,首先抓住的是胭脂盒。吴赞周的大老婆有点恼火,说:“这小子,长大后,和他的父亲,一个德行。”
吴赞周请了在广惠寺最有名的八字先生巩瞎子,求他给儿子改一个名字。
巩瞎子当然晓得其中原因,故意说:“临利害之际不失故常,临大乱之时恒守不乱。你儿子的小名,就叫不乱吧。”
正定县保定团唯一的一挺重机枪,吴赞周交给了二十二岁的儿子吴不乱。
吴不乱的血管里,可能流淌着枭雄曹操血,专喜欢别人家老婆。手下的人告诉吴不乱,辛庄村大地主范续宾的小老婆,一个媚眼,比天上的闪电不厉害,能迷死方圆十五里所有雄性动物。
吴不乱听到这个消息,心痒难挠,背着吴赞周,带上十多个弟兄,去拜会范续宾的闪电娘子。
吴不乱晓得范续宾手下有十几条老式的汉阳造,吩咐弟兄们,带上重机枪,连夜去了辛庄。
后半夜,吴不乱手下的一个小弟,气喘吁吁,跑回军马营街,敲开吴赞周家里的大门,说:“吴会长,吴会长,你儿子吴不乱,连人带枪,被人掳走了!”
吴赞周当着日本鬼子封的官,正定县维持会的会长。
吴赞周这一惊,非同小可,怒问:“这小子,又是唱哪一出戏?是谁掳走了他?”
吴不乱的小弟,只好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给吴赞周听。
“范续宾!你敢动我吴赞周的儿子?老虎不发威,当我吴赞周是病猫?叫上在正定县所有的人,马上去辛庄!”
吴赞周的人马刚离开军马营街,广白带着木樨、秋石,一下子翻过了高木英子小四合院的围墙。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广白首先看到,地面上躺着八只死去的信鸽。
三个人晓得大事不好,一脚踢开小宅子的后门,搜遍每个房间,哪里还有高木英子的影子?
这个鬼狐子,早已逃之夭夭!
第二天早上,高木英子租住的四合院门口,来了三位日本军人,二男一女,穿着军靴,戴着白手套,大摇大摆闯进去。
大约一个小时,这三个日本兵,将一个大纸箱,装在马车上。
吴赞周的管家和四个保安团的兵,过来打听消息,突然,一个日本兵,一手拽住一个保安兵的衣领,瞪着一双牛卵子大的眼睛,凶狠狠地吼道:“你的,知不知道,这个八路军的间谍,去了哪里?\"
保安兵像是个筛子,全身都在发抖,说:“我不知道。”
管家说:“昨天早上,我看到那个神秘女人,提着个行李箱,戴着一顶白纱帽和一个大口罩,被几个陌生人接走了。”
“去了什么地方?”
“往南边走了。”
正定县的南方,便是石家庄。
那个日本士兵,猛地松开保安兵的衣领,向后一推,保安兵立刻跌坐在街上,眼看着日本士兵,扬长而去。
三个人日本士兵,出了县城,其中那个女鬼子,竟然莞尔一笑,说:“广白,你装日本鬼子,当真惟妙惟肖。”
广白说:“白雪丹,高木英子逃跑了,急得我的栾心都肿了三倍有余,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旁观的秋石说:“就是,亏你白雪丹,还笑得出来。高木英子去石家庄,找到老情人香月清司,我们于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