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进来收拾床铺,更换干净的玉簟枕头,瞧见生着病的帝王在哄皇后吃药,跟哄孩子似的,都笑了起来。
帝后之间的感情,可比宫外寻常夫妻恩爱多了,真是令人羡慕!
林浓将窗户打开了一隙,外头阳光金灿灿的,一下扑进来、照在了脸上,灿烂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伸手探了探。
外头无风,暖洋洋的,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桂花浓郁的香气,舒服的想打哈欠。
将窗户打开。
透透风,换换气。
萧承宴在靠窗的坐榻上坐下。
余光看到两颗小脑袋在寝殿门口探啊探,毛绒绒的,着实可爱。
“是撷儿和颃儿吗?”
招了招手。
“来,到父亲这儿来。”
两个小嫁伙进来。
小脸蛋上虽然满是关心,但这一次没有立马扑上来抱抱他们最爱的父亲,而是站在了床前好几步就停下了,带着几分克制与距离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过父皇。”
又一板一眼的问候了他的身体。
小孩子不太会掩饰情绪。
萧承宴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
看向林浓。
林浓没有替他们回答,只是很淡、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一日一夜没睡,脸色憔悴,这一笑,就仿佛刚经受完天大的不公与磨难,已经无力抗辩。
“您自己问吧,臣妾说不清楚。”
萧承宴又看向两个孩子,尽可能的温柔耐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可以告诉父亲吗?”
他这一问。
俩小家伙瞬间都红了眼眶。
就好像摔跤的小宝宝,有点痛,又不那么痛,勇敢一点站起来,忍一忍也能不哭。
但这时候爹娘很温柔很温柔的问他,害不害怕、痛不痛的时候,痛痛便成了委屈,忍不住了,想要抱抱呼呼。
萧承宴过去,牵着两个孩子回到坐榻。
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腿上。
“告诉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宝宝们了?”
撷儿好难过,憋着嘴,小鼻子一抽一抽:“小白子说撷儿和弟弟要好好学习,才能早点为父亲‘分担’,但是母亲说,父亲要做的事情虽然很辛苦,但您想要自己独立完成,不想要我们的帮忙。”
颃儿扭着小手指,白嫩嫩的皮肤都拧红了一片:“姨姨们听到我们说要为父亲‘分担’,表情不好看,好紧张,一直告诉我们,不能说这个话,这个话不好。”
撷儿直勾勾望着父亲,大眼睛里抱着一汪泪:“可是父亲,颃儿和哥哥只是不想让父亲那么辛苦,可以多一点时间陪我们、陪母亲,为什么是不对的?不好的?”
颃儿的长睫毛抖了抖,大颗大颗的金豆子滚落,呜咽着道:“颃儿和哥哥……没有要惹父亲不高兴……”
萧承宴瞧得心都要碎了!
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们。
甚至早就打算好了,等他们长大一点,就把他们带在身边听政,从小学着如何掌控那些狡猾的老狐狸!
怪他!
没早些跟妻子说,让她们母子仨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那么不安难过。
他深吸了口气,务必认真的跟他们道:“没有不对,也没有不好,你们关心父亲,父亲都知道,而且也很高兴,真的!”
小孩子没有什么复杂的细思,说“分担”,那就是不希望他那么辛苦而已。
“因为这些事情父亲能做得好,确实不希望别人来帮忙,但撷儿和颃儿不一样,你们来帮忙的话,父亲会很高兴的。”
两个小家伙的小脸蛋立马亮了起来:“真的吗?”
萧承宴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些事对你们来说太难了点,你们还得好好学习,等长大一点才能更好的帮到父亲,所以,要认真听侍读大人上课,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都是好哄的,一下又开心了,拍着手说“好”。
“母亲说,这里有好多坏人,她们不希望父亲喜欢撷儿颃儿还有母亲,他们会做坏事冤枉我们,让父亲讨厌我们,父亲不要相信他们好不好?”
“撷儿颃儿还有母亲,都是好人,我们爱父亲,不做坏事、不害人的!父亲会相信我们的,是不是?”
萧承宴听着孩子们柔软而直接的话语,心中感愧。
看向妻子。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目光里有写不尽的温柔、诉不完的柔情,却总有几分化不开的无奈和茫然。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的不安到底来自于哪里。
他爱妻子,爱两个孩子,那他就不能把对臣子的一套用在他们身上,不能延迟、不能试探,不然只会让他们感到难过、失望、白白受委屈,久而久之,自然没有安全感,一点小事就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他希望他们是天地间最寻常的一家人,而不是将来有一日,妻子和孩子们规规矩矩的行着臣子礼仪,也学会了臣子对他的那一套,没有了相互支持、温馨互爱的家人样子。
思及此。
他提前宣布了一件早就定下的事。
“汪顺!”
“去宣崔首辅、廖次辅、林尚书,就说,事关立储,让他们即刻草拟圣旨!”
这是一道惊雷,劈开在平静的秋日。
汪顺诧异,应了一声,立马就去了。
林浓眼神一定,愣然看向他:“陛下?”
萧承宴朝她伸出手。
林浓以手相就,来到他和孩子们的身边。
人懵懵的。
毕竟这旨意来得,也太突然了些。
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到撷儿十五六岁再议。
“孩子还小,以后能不能有陛下一般能力也未可知,如今就立太子,只怕朝臣们会反对,多添事端。”
萧承宴沉然道:“撷儿是咱们的嫡长子,自小品行端正、善良睿智,像你、也像朕,有你教导他为人处事,朕教他如何为君,更有他外祖和外太祖的扶持,只会比咱们更优秀!”
“这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早一日晚一日,都没区别。除非有人想要谋逆,否则撷儿为储君,没人敢有任何意义。”
林浓的手轻轻搭在他胸口:“可是……臣妾害怕。”
萧承宴把孩子们放一边,将她揽在怀里,贴着她的额:“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