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和林老二已经晕死过去了。
不过不是饿的,而是受伤太重了。
杨大海二话没说,让张亮亮用小铝锅烧水,自己从包里拿出纱布,绷带,针线,剪刀,还有各种药瓶,准备给林家兄弟治伤。
索菲亚准备的还挺齐全!
看来上回她和林峰进山就是为了找林学平他们的。
只是中途遇上了黑瞎子,这才耽误了行程。
杨大海把药瓶整整齐齐的摆在草地上。
因为药瓶上写的都是苏联文字,他也不认识,只能摸索着用了。
韩永勤给杨大海当助手,把两老头儿放平,又用刀子把衣服割开。
衣服为啥是割开呢?
因为他们的衣服已经和身上的伤口粘在一起了。
“嘶~这么重的伤!”
杨大海倒吸一口凉气,这俩老头儿是真能扛啊!
他们的肚子被锋利的猛兽爪子豁开,露在外面的肠子已经隐隐有些发臭!
胸前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不过应该是没有扎到内脏。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果内脏出血,那就神仙难救了。
张亮亮烧开一壶热水端过来,当他看到林老大和林老二的伤情后,立马一脸无语的看向林学平。
“你说你俩哥哥是饿晕的?”
“啊,是,他们前两天还能吃下去兔子肉呢!”
林学平像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双手扭捏的揉搓着衣角,“这两天我没抓到兔子,我们就只能吃蘑菇和野菜了。”
张亮亮用手指指脑子,张嘴无声的对杨大海说:“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杨大海沉沉的叹口气。
这老爷子八成是刺激受大发了,脑筋有点儿不正常了。
不过林老大和林老二嘴里还含着老山参,肯定是林学平放的。
要没老山参吊着,这俩老头儿早就完犊子了。
等开水稍微晾晾,杨大海赶紧给俩老头儿冲洗伤口。
臭血痂被冲掉,杨大海像洗衣服似的,给肠子搓洗干净了,再抹一遍碘伏,才重新塞进肚子里。
人的五脏六腑自己会挪个儿,放两个屁,肠子就自动归位了。
弄完肠子,接着就是穿针引线,把翻翻着的肚皮对齐,然后用线缝好。
缝好的伤口用纱布一裹,绷带一缠,就算齐活。
至于其他的擦伤,该上药上药,和肚子上的伤口一比,那都是弟弟。
等给两个老头儿处理完伤口,杨大海忙活的一身汗。
林学平小心翼翼的在旁边看着,然后伸手轻轻推俩哥哥,“他俩咋还不醒啊?”
咋还不醒?
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他俩就与世长眠了!
“他俩发烧了,得吃药。”
杨大海在几个药瓶子中挑挑拣拣,也看不出来哪个是消炎药。
“你干啥呢?”
“找消炎药。”
“那上面没写着?”
“你认识外国字?”
杨大海抬眼看林学平。
林学平点点头,然后很快找出了一瓶药递给杨大海,“这个就是。”
重病需用猛药。
杨大海跟老列夫一样,把一瓶子消炎药倒出一半儿,分成两份儿,直接给林家兄弟灌了进去。
也是他们命不该绝,晚上杨大海几人正吃着烤兔肉的时候,林老大先悠悠醒转。
他嘴唇干裂,说话有气无力,“饿,饿呀......”
一开始杨大海他们都没听出来他说的啥,等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
“擦!林三叔还真没说谎,他俩哥哥没准还真是饿晕的。”
张亮亮抹一把油亮的嘴唇,冲着林老大大声道:“饿也得忍着!你现在吃不了油腻的!先喝口蘑菇汤吧!”
蘑菇汤里有野鸡,味道十分鲜美。
林老大喝了两口,表示非常满意,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半夜,林老二也醒了,同样喝了两口汤。
两人就这么昏睡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彻底的睁开了眼睛。
他们不相信自己还活着,嘎巴着嘴对林学平说:“老三呐,你也没熬住,下来找哥哥们了?”
林学平顿时老泪纵横,拉着大哥和二哥的手嗷嗷大哭。
张亮亮和巴图尔刚遛套子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只野兔,一见林学平哭的这惨样,以为林老大和林老二没了呢!
把兔子一扔,张亮亮赶紧去看两人。
“哎呦!我草!没死啊!吓死老子了!”
张亮亮松一口气,连忙推林学平,“林三叔,你可别嚎了,看把狼引来!”
其实狼来了也不怕,主要是林学平哭的太难听了。
“啊!阴,阴差老爷!我,我弟弟不懂事儿,你别打他!”
林老大急的要起来,结果牵动伤口,疼的他立马又躺下了。
“哎?咋这么疼呢?”
林老大眼珠子木木的转两圈儿,然后看向张亮亮,“阴差老爷,咋人死了,身上还疼啊?”
那和活着还有啥区别啊!
有树,有草,有太阳,人还是热乎的......等等!
人是热乎的!
他们没死!
哎呦!
祖宗保佑,他们居然没死!
刚拉完屎回来的杨大海听见林老大的声音,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情。
“嗯,烧总算退了!人暂时没危险了。”
一句话落地,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林老大和林老二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众人欢欣鼓舞,立马烤了两只兔子加餐。
索菲亚给带的香肠都吃没了,最近两天只能靠打猎为生。
不过在老林子里咋也饿不到猎人,几人手里有枪,还有棕熊和雪豹帮忙,吃的源源不绝。
林老大和林老二暂时不能移动,杨大海看周围挺安全的,就砍树搭了个窝棚,让他们就地休养。
一行人就这么在山里住了半拉月,林老大和林老二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了。
俩老头儿颤颤巍巍的从一棵大树底下刨出来一小包袱人参,递到杨大海跟前儿。
“几位恩人,你们舍生忘死的跑异国他乡来救我们哥仨儿,恩同再造!我们没有什么好报答的,这几根棒槌,你们务必收下。”
比起三条人命,这几根人参确实也算不上贵重。
不过看看眼前的这几根老山参,再想想棕熊送回去的那一包袱,他很想问林老大一句,你搁西伯利亚种参田了?
当然结果肯定不是。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林家三兄弟跟他们一样,发现了一大片棒槌池子。
事到如今也没啥好隐瞒的,林老大直接说,他们之所以抬了那么多棒槌,是因为发现了好多老兆!
老兆,是老东北放山人在某地抬出人参后,就近在松树上做的记号。
因此老兆也叫松树兆。
老兆上记载在哪年哪月,多少人在此地抬出了什么样的人参,用以告知后来者。
所以哪儿有老兆,哪儿就有老埯子!
老兆的存在,显示了老东北放山人对大自然和放山规矩的敬畏。
不过后来人移物易,再有人发现老埯子,绝对守口如瓶,根本不会告诉外人。
甚至有许多人发现老兆后,还会亲自毁掉,就是为了独占老埯子。
“这一大片林子,有好多老祖宗留下来的老兆!”
说起这事儿来,林老大就有些激动。
“操他娘的卖国贼们!这一大片林子以前都是咱中国的啊!咋好好的就划给老苏了!”
老祖宗们在这片林子里留下了无数的老兆,可后人们根本没机会看到!
不过也幸好老外不懂什么叫老兆,也不会放山,这才把七八十年前的老埯子留到了今天。
春去秋来,人参籽成熟后落在地里,又钻出来一大片人参苗,正好方便了林家兄弟。
说到激动处,林老大左手拉着杨大海,右手拉着韩永勤,一步一步的朝前挪。
走了两百多米,林老大冲着一棵四五十号粗的红松,虔诚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都是老祖宗保佑啊!”
要不是挖出了老山参给他们哥俩儿吊命,他们也等不到杨大海几人前来救命。
“恩人们,按照我的心思,反正这山现在成人家的了,没个八百十年的也要不回来。咱也不用想着给后人留着了,留来留去都他娘的留给仇人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挺好,我教你们抬棒槌,咱今儿都给它包圆儿得了!”
说完,林老大就眼巴巴的看着杨大海几人的反应。
“抬棒槌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林大叔,你是不是得给我们哥几个说说,你们一家好几口是咋出国的!”
“哎!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
林老大叹口气,“爷们儿,咱们边干边说吧!”
他是活儿是干不了了,只能坐在旁边儿指挥,顺便讲古。
挖参俗称放山,又叫背大叶。
虽然人参长在广东,但大部分的放山人都不是土着。
放山人的祖师爷,被尊称老把头神的孙良就是山东莱阳人。
发现老埯子刻老兆就是孙良,孙老把头留下的规矩。
放山人一声棒槌,半生富贵,手持索拨棍,一头扎进莽莽苍苍的老林子里,和天挣命,与地争财,财来财去如流水,也没见哪个放山人真就凭着放山代代富贵,能吃的其棒槌的,还是人家起居高卧的老爷们......
老林家祖上也是山东人,烟台的。
不知道从哪一辈开始闯关东,跟着人家参帮到了长白山放山。
放山挖参虽说又撮单棍的,但更多见的是拉帮伙的参帮。
参帮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二十个,但必须是单数,寓意以参补双。
参帮内部有明确的分工,灵魂人物当然是把头。
把头要精通山林走向,通晓天文地理,接山观景,叫棍敬神,抬参打包......
反正样样都得知晓,就连参帮里有人做个梦,他都得充当周公给解了!
除此之外,野外求生技能也得拉满点,更是要黑白两道通吃,才能处于绝对权威的位置,说一不二。
除了把头,参帮二把手叫边棍,也叫二把头,平时处理参帮的大小事务。
剩下的普通成员统一称为腰棍,放山的时候在把头和边棍的带领下,一字排开,如同拉大网一样搜索地面,也叫拉趟子。
放山通常在每年的五六七月份,山中林深树茂,哪怕两个放山人相隔几米都有可能看不到对方,特别容易迷路。
所以这时候索拨棍就派上了用场。
用索拨棍敲击树干,不同的声音代表不同的意思,比如平安棍,打点棍,麻达山棍,其复杂精妙的设计堪称放山人版本的摩斯密码。
老林家的祖宗敏而好学,很快学会了所有的放山本事,从一个普通的腰棍做起,最后成功当上了把头。
“我们老林家的全套放山本事,不是我吹,现在就没能比得上的!”
林老大一口气说这么多,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蜡黄。
林学平赶紧给他弄口水喝,“让我二哥说吧,大哥你歇会儿。”
林老二病恹恹的看弟弟一眼,“我也不想说。”
“哦,那我说。”
林学平脑子虽说有些受刺激,但对这些从小刻进骨子里的知识根本没影响。
“爷们儿,按照长白山放山人的老令儿,抬棒槌的第一步是开老爷府。”
“开老爷府?知道!”
杨大海顺手捡起三块石头,两竖一横,搭了起来。
上回他们在棒槌池子抬棒槌,就是这样拜的老爷府。
“额......你们也会抬参?”
杨大海实话实说,“抬过。”
林学平皱皱眉,觉的杨大海是野路子,打算纠正他一下。
接过韩永勤手里的刀,林学平找一棵粗壮茂盛的红松,然后咔咔剌松树皮。
他先划了个三角形,又再三角形下面划了个正方形。
几刀勾勒下来,就跟杨云云在本子上画的小房子一样。
“爷们儿,看好喽!”
林学平用刀子细致的把小房子里面的树皮剥下来,再看还真就像模像样,颇有些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
“本来应该用红布把老爷府系上,可咱现在条件有限,老爷也不会怪罪。”
说完,恭恭敬敬摆上昨天抓的野猪头,撮土为炉,三根干木头枝子为香,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林学平爬起来,招呼杨大海四人上前。
“来,你们哥四个排一排,一起磕头!”
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