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黎看着江云寒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那道挺拔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平常,却又处处透着一种刻意的、不协调的“正常”。
他想问。想问你的手到底怎么了?想问学校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耽搁到这么晚?想问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池黎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感到一阵无力。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这么……拧巴了?
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却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运转的轻微嗡鸣,还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些日常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衬得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沉默更加沉重。
池黎睁开眼,目光落在茶几上江云寒刚才随手放下的、装着打包食物的塑料袋上。
袋子半透明,能隐约看到里面是清淡的粥和几样小菜。
脚步声响起,江云寒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走了出来,小心地放在池黎面前。
“小心烫。”他说,语气很自然,然后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急着去拿自己的那份,只是看着池黎。
池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舒适的暖意。他沉默地吃着,没有看江云寒。
终于,在喝下小半碗粥后,他放下了勺子。
池黎放下勺子,那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没有继续吃,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看着江云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平直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你的手。”他顿了顿,“让我看看。”
江云寒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没料到池黎会如此直接。
随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怎么?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他没有立刻动作,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观察池黎的反应。
池黎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坚定,没有接他试图转移话题的茬。
他已经发现了,但凡自己顺着江云寒的话头走,或者表现出一点松动,对方就能用玩笑或轻描淡写把问题滑过去。
江云寒与他对视了几秒,似乎读懂了池黎目光里的坚持和那不容糊弄的认真。
他嘴角那点笑意淡了下去,垂下眼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带上一种刻意的、仿佛真的无所谓的轻松: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被钢琴盖砸了一下。”
他抬起左手,似乎想要随意地展示一下,但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僵硬和不自然,“已经擦过药了。就是……又红又肿的,可能有点难看。”
他说着“难看”,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当他的左手完全展现在池黎眼前时,池黎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绝不仅仅是“有点难看”!
江云寒的左手手背,靠近小指和无名指根部的位置,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肿胀高高隆起,皮肤绷紧发亮,边缘处能看到清晰的、被沉重钝物狠狠撞击碾压过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表皮破损,渗出暗红色的血丝,被一层薄薄的药膏覆盖着。
整只手因为肿胀而显得比右手大了一圈,手指蜷曲的姿势都显得有些困难。
这伤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不小心”能造成的!更像是……蓄意的、狠毒的打击!
池黎的心脏猛地一沉,那股一直盘旋的不安瞬间落地,砸得他胸口发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怒和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而拔高:
“这还叫没什么大事?!”
江云寒被他这句拔高音调、带着明显怒气的质问弄得一愣,脸上的轻松和漫不经心彻底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清晰可见的惊讶。
这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更加真实的、仿佛从心底漾开的笑意取代。
江云寒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和他之前那些或嘲弄或冷淡的笑截然不同。
他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虽然因为牵动伤口而立刻收敛,但眼底的笑意却亮得惊人。
“真的没事,”他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看着吓人而已,没伤到骨头。这种伤我……有经验,过段时间消肿了就好了。”
池黎看着他那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再看看那只肿得不成样子的手,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江云寒的隐瞒和轻忽,或许是因为这伤背后可能代表的风险,又或许……只是单纯地看不得他这样糟践自己。
“药呢?”池黎板着脸,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刚才碰水了,伤口要重新清洗上药。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厨房方向,“从今天开始,洗碗、碰冷水、提重物……这些事都别做。”
江云寒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着池黎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却因为怒气而微微泛红的脸,还有那双紧盯着他伤势、写满不容置喙的眼睛,和记忆中的身影慢慢重合。
他任由池黎近乎粗暴地拉过他的手腕,仔细查看那狰狞的伤口,没有挣扎,也没有再说任何推脱的话。
他甚至配合地微微歪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池黎低垂的、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嗯,好。”江云寒轻声应道,语气温顺得出奇。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为了表示感谢……池黎,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我右手还能动,可以弹给你听。”
他想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回报这份突如其来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关怀。
池黎正皱着眉,小心地用指尖虚虚触碰伤口边缘,估算着伤势的严重程度,闻言,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怼过去:
“听个屁!”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手都成这样了还弹什么弹!先给我老实上药!”
“哈哈哈……”这毫不客气的、甚至有些粗鲁的回应,却让江云寒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