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独自面对这些肮脏的东西了。
她必须立刻见到江昭阳。
她需要告诉他:我们找到了针对你的毒箭,它很肮脏,但它是假的。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她心中的翻涌和恶心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沉静的力量。
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不再有丝毫犹豫,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
窗外的天色是一种粘稠的灰蓝。
昨夜残留的湿润气息还未被完全蒸发,就又被清晨的薄雾重新压了回来。
凉意渗入并不太严密的窗缝,无声无息地攀上室内仅穿着单薄睡衣的江昭阳。
房间里还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沉眠味道。
江昭阳站在厨房一角,刚洗漱完的脸上还带着水汽。
他一手按着酸胀的太阳穴。
另一只手则不甚熟练地拆开了一包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
沸水在简易小锅里咕嘟作响,单调而带着点催促的意味,白色的蒸汽在清晨清冷的空气里倔强地升腾、晕开。
方便面那特有的、浓烈到有些工业香精味道的气息强势地占据了这处小小的空间。
锅里,面条干硬的边角被滚水软化的细微声响,竟成了此刻唯一的动静。
他盯着那些白色的面条在水中舒展。
就在他机械地用筷子搅动着面条,看着浑浊的油花漂浮起来,准备关火的瞬间——
“嗡…嗡…嗡…”
置于木纹餐桌上的手机,屏幕骤然发出了刺目的白光,伴随着沉闷而执着的震动,打破了厨房的宁静。
那震动仿佛带着某种焦灼,桌面也发出轻微的共鸣。
江昭阳动作一顿,筷子悬在半空。
他皱着眉,视线扫过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赵珊”。
这么早?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本能的警觉瞬间盖过了胃部的空虚感。
赵珊的电话,尤其是清晨来电,绝不会是闲聊或者道早安。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还没完全贴近耳朵,赵珊的声音已经穿透了线缆,带着一种被电流略微处理后依然清晰可辨的疲惫和异乎寻常的严肃:
“江县长,这大清晨的,打扰了!”
电话那头背景格外安静,像是在一个隔绝的空间内。
这加剧了江昭阳心中的不安。
他稳住声音,尽量显得平静:“赵书记,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吧?否则,你不会这么‘敬业’。”
赵珊似乎毫不在意这点情绪,她的语气直截了当,没有一丝迂回:“是大事。江县长,张世杰的案子,现在明确牵涉到你了。”
“我?!”江昭阳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记无形的冰锥刺中脊椎。
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筷子“啪嗒”一声掉回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水,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赵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他张世杰?素无瓜葛!八竿子打不着!”
“再说了,我会是那种拿着权力寻租、收受他这种……他那种人贿赂的人?!”
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严重冒犯的激动。
张世杰是谁?
怎么就扯上他了?
而且是那个已经进去的张世杰?
电话那头的赵珊沉默了一秒。
那短暂的静默在江昭阳听来,沉重得足以压塌空气。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却奇异地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叹息:“当然!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江县长。”
她的语调柔和了些,“上次……第一次提审时,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不是那种人。”
“虽然你当时有些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甚至,甚至调侃、戏谑我!”
“直觉?”江昭阳眉头深锁,心头那份被冒犯的火气并未因此完全消散,反而因为对方这略显“轻描淡写”的安抚而再次上涌。
他甚至忍不住提起了上次的“委屈”:“那你还关我小黑屋?那份‘直觉’生效得有点晚啊,赵书记。”
那间冰冷房间的记忆,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失笑,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味道:“嘻嘻…江县长,真金不怕烈火炼嘛!”
“过程肯定要严谨……”
她的笑声很快收敛,语气瞬间转回凝重,“好了,言归正传!现在情况不同了,非常紧急。”
“你现在有时间吗?马上来一趟纪委!”
“现在?”江昭阳看了一眼腕表,时针指向六点五十,“我等下有个经济调度会!关于……”
他试图强调日程的重要性,但话未说完就被赵珊干脆利落地打断:
“请假吧!必须立刻来!”她的命令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毫无商量余地。
“请假?赵书记,到底什么事情?!严重到要请假?”江昭阳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比刚才那句简单的“牵涉到你”要复杂百倍。
赵珊在电话那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斟酌措辞,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冰水里浸泡过,带着寒意砸向江昭阳的耳膜:“江县长,事关你个人声誉,非常非常严重!”
“你看一下…嗯…我们拿到的一个U盘里的内容就知道了。”
“U盘?!”这个现代载体远比想象中的“黑材料”更让江昭阳心惊,“内容……是关于我的?”
“我还被人录像了?”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
脑子里瞬间蹦出无数个“可能”:是在某个会议室的发言?是某个公开场合的失态?还是更不堪的场合……
不可能!他自信一生磊落,从未有过任何值得被录像要挟的把柄。
但赵珊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了他试图猜测的侥幸。
“不是录像那么简单!”赵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粉碎了他试图划定的底线。
江昭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几乎是咬着牙问:“……我被人针对?设计陷阱了?”
“……是的。”赵珊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像两块沉重的铅块,狠狠地砸在江昭阳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