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的蹄爪砸在地面，发出闷雷般的声响，每一步都震得林间落叶簌簌翻滚。嵌在左前爪的箭杆随着狂奔不断颤动，箭羽扫过粗糙的兽皮，激得伤口处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地面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痕。
那道血痕像条不安分的蛇，跟着巨兽的影子往前游。起初只是淡淡的几点猩红，很快便连成了线，又渐渐洇成了片，将枯黄的落叶染成暗褐，连石缝里的青苔都被浸得发黏。苏璃月站在原地望着，忽然想起萧逸云肩头的伤——方才为了替她挡下巨兽的尾扫，那道伤口也淌过这样的血，滴在她的刀鞘上，与甲片的冷光融成一团暖红。
“它跑不远。”萧逸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正用布条勒紧手臂止血，目光追着那道血痕，“箭簇带倒钩，每跑一步，就像在伤口里搅一次。”
凌霜已拾起地上的断弓，指尖抚过弓弦断裂的地方：“追吗？”风卷着血味飘过来，带着一丝甜腥，“看这出血量，撑不过半个时辰。”
苏璃月却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血痕转弯的地方——那里有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血珠落在石面上，没有继续往前，反倒聚成了小小的一汪。“不用追。”她忽然笑了，弯腰捡起一片沾了血的落叶，“你看这血痕，越来越乱了。”
萧逸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那道红痕在林间绕起了弯，时而宽时而窄，像是奔跑的兽在慌乱中辨不清方向。箭杆晃动的幅度想必越来越大，倒钩撕开的伤口也该越来越深，连带着巨兽的步伐都透出些踉跄，蹄爪踏在地上的声音渐渐慢了，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它在怕。”凌霜将断弓背在身后，语气里带了点了然，“怕我们追上去，怕这箭再往肉里钻得深些。”
三人顺着血痕慢慢往前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一道山坳时，血痕突然断了——前方是片开阔的乱石滩，几块巨石横亘在那里，石缝间隐约能看见半截晃动的箭羽。
“在那儿。”萧逸云抬手指向最大的那块石头，“它躲起来了。”
巨兽的喘息声从石后传来，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抽痛的颤音。苏璃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从箭囊里抽出一支新箭，却没有搭弓，只是捏在手里轻轻晃了晃。
石后的喘息声猛地一顿。
“出来吧。”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石后，“那支箭，我们可以帮你取出来。”
沉默了片刻，巨石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接着是巨兽试探性的低吼，带着点不确定的怯懦。血痕从石缝里延伸出来，在滩上聚成一小滩，比刚才更稠了些。
萧逸云看了凌霜一眼，两人慢慢绕到巨石两侧，留出中间的空隙。苏璃月往前走了三步，将那支新箭插在地上，箭羽迎着风轻轻颤动：“我们没带刀。”
终于，巨兽庞大的身躯从石后挪了出来。它的左前爪蜷缩着不敢落地，箭杆歪歪扭扭地插在肉里，伤口周围的皮毛已被血浸透，黏成一绺一绺的。看见苏璃月手里没有武器，它眼中的凶光淡了些，却还是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不动你。”萧逸云蹲下身，从行囊里取出伤药，“只是取箭。”
巨兽盯着他手里的药瓶，又看了看地上那支新箭，忽然低下头，将受伤的爪子慢慢往前伸了伸。血珠滴落在地上，与先前的痕迹连在一起，这一次，却不再是仓皇逃窜的印记，反倒像道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带着温度的线。
苏璃月忽然想起刚才那道蜿蜒的血痕，从厮杀的林间一直延伸到这片乱石滩，原来不是逃亡的轨迹，而是这头猛兽在剧痛中，终于卸下防备的证明。她抬头看向萧逸云和凌霜，两人眼中都带着同样的了然——有时候，让野兽收起獠牙的，未必是利刃，或许只是一道愿意为它止血的手。
风穿过石滩，卷起几片沾血的落叶，飞向远处的山林。那道拖了一路的血痕，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条终于找到了归宿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