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圈,透过布满灰尘和雨渍的车窗,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中偶尔飞速掠过的、
如萤火虫般一闪而逝的零星灯火。那些灯火,或许是某个荒僻小站值班室孤独的守夜灯,
或许是广袤田野中一户农家窗户里透出的微弱光芒,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一段默默无闻的人生,都在这个巨大的时代里挣扎或希望着。
就在这寂静与轰鸣交织的飞驰中,老首长最后那句语重心长、饱含深意的叮嘱,
再次清晰地、如同钟鸣般回响在他的耳边:“龙娃子,记住,无论你将来走到哪里,走得多远,飞得多高,
你骨子里流的,永远是中国人的血!你的根,永远在这片土地上!”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深沉而有力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责任。
是的,无论他未来将在港城如何翻云覆雨,攫取多少财富,建立何等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的根,他的魂,他最终的价值归属,始终都与脚下这片正在沉睡中积蓄力量的广袤土地紧密相连,
与这个历经磨难却生生不息的民族命运与共。此去港城,不是为了个人的享乐或逃避,
而是为了以另一种更灵活、更直接、有时甚至更有效的方式,为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
在另一个战场上,贡献自已独特的力量。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黑暗,
变得如同星辰般坚定而明亮,心中的蓝图也愈发清晰、坚定。
列车,正载着他和他的梦想,坚定不移地向着南方那片充满无限可能、机遇与挑战并存的热土,疾驰而去。
经过五天五夜在绿皮火车上,
伴随着车轮永无休止的“哐当、
哐当”的单调撞击声、车厢内混杂着各种方言的嘈杂人声、
此起彼伏的鼾声、劣质烟草呛人的烟雾以及泡面调料包挥之不去的、
令人腻味的咸香气息的漫长颠簸,
当王龙的黑色皮鞋鞋底,
终于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踏上了港城码头那略带潮湿水汽和咸腥海风气息的木质栈桥上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强烈的情绪,
如同维多利亚港骤然掀起的海潮,
汹涌地拍打着他看似平静的心防。
那是一种混合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熟悉感、
一种重新脚踏实力掌控局面的踏实感,
以及一种更强烈的、亟待在这片热土上攫取更多、攀登更高的征服欲。
他站定身形,仿佛一棵扎根于码头的劲松,
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这南方国际都会特有的、
混杂着海水咸味、船舶燃油气息、远处街市飘来的隐约食物香气和时髦女郎身上高级香水味的、
充满活力甚至有些刺鼻的空气,极目远眺。
眼前,是与北方古城四九城截然不同的景象: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夕阳余晖和初绽的霓虹灯下勾勒出参差不齐的天际线,
街道上车水马龙,叮叮车(有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穿梭不息,
衣着光鲜或步履匆匆的人流如织,一片繁华喧嚣、纸醉金迷的景象。
这片土地,曾是他呕心沥血、暗中布局过的棋盘,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闪烁的巨型广告牌,
那些繁忙的货运码头,那些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
不知有多少产业暗中打着他的烙印,安插着他的眼线,流淌着为他汇聚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