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眼睛却始终机警地观察着王龙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试图从中读出赞赏或不满。
王龙面色平静无波,只是用鼻腔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如鹰隼般扫过许大茂那一身恨不得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脑门上的行头,
尤其是他手腕上那块在夕阳和码头灯光下闪烁着刺眼金光的、
价格足以在四九城买下一个四合院的欧米茄金表,
心中不禁暗自冷笑:这小子,捞钱和享受的本事倒是见涨,
这派头,这排场,这前呼后拥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许大茂才是这港城地下世界说一不二的真龙天子呢。
不过,王龙并未立刻点破,他甚至觉得有点有趣。
有时候,手下人有点适当的、毫不掩饰的虚荣和享受欲望,
就像给狗拴上了更显眼的项圈,反而更容易驱使和控制,也更容易抓住其把柄。
一辆在这个时代港城街头也绝对算得上扎眼、线条流畅硕长的黑色加长款凯迪拉克豪华轿车,
早已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路边最佳位置停下。
身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垂手侍立一旁。
王龙没再多看许大茂那副谄媚的嘴脸,弯腰从容地坐进了宽敞舒适、冷气开得恰到好处的真皮后座。
许大茂赶紧将行李交给旁边一名黑衣手下,然后像条泥鳅一样,麻利地钻到王龙身旁的座位坐下,
那队黑衣保镖则迅速而无声地分散开来,分别上了前后两辆体型彪悍、车窗贴着深色膜的护卫越野车。
三辆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如同训练有素的鱼群,迅速而安静地汇入港城傍晚愈发繁忙璀璨的车流之中。
车子平稳地启动,隔绝了码头大部分的喧嚣。
许大茂显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强烈的表现欲,车门刚一关紧,车内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他就迫不及待地、身体微微向王龙倾斜,开始唾沫横飞地汇报起自王龙“北上公干”这一个多月来,
他是如何“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大展拳脚”地经营局面的。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恨不得把自已的功劳用放大镜放大十倍展现在王龙面前。
“龙哥!您是不知道!您走的这些日子,港城这边那真是风云变幻,机会一个接一个,
简直是遍地黄金等着咱们去捡啊!”
许大茂吹嘘起来那是毫不脸红,语气夸张得如同在说书,
“兄弟我那可是半点没敢懈怠,时刻牢记您的教诲,就靠着您留下的赫赫威名——
嘿,您这名头就是好用,比港督的招牌还管用——
再加上兄弟我这点微末道行和跑断腿的劲儿,那是左右逢源,上下打点,黑白两道都给足面子,
总算没给您丢脸,还把咱们的盘子又扩大了不少!”
他先是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机密,
“兄弟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托了好几层关系,送出去不少真金白银和古董玩意儿,
总算是搭上了那位如今在警界如日中天、说一不二的华人总探长,雷洛雷爷的线!
虽然暂时还没到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地步,但至少混了个脸熟,
在他几个得力手下那里也能说上话了。
现在,有些不太方便摆在明面上处理的事儿,只要不是捅破天的大事,打个招呼,
那边也能行个方便,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条线,可是咱们在港城站稳脚跟的护身符啊!”
他越说越得意,身子又忍不住往王龙这边凑了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王龙价格不菲的西裤上:
“就凭着龙哥您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加上兄弟我的灵活运作和三寸不烂之舌,
现在在港城这片地界上,嘿,您去打听打听,黑白两道,但凡是有点名号、混出点人样儿的,
无论是和字头、十四K那些帮派的大小堂主、红棍,还是商界那些身家亿万的老板、玩股票玩地产的大亨名流,
见到我许大茂,那都得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茂哥’!
就连那些眼高于顶、鼻子朝天的洋鬼子大班、鬼佬警司,
现在也知道港城有个手眼通天、不好惹的‘茂哥’了!办事规矩了不少!”
他似乎觉得光说还不够形象,特意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他自认为极其光彩的战例,
以此来佐证自已的“江湖地位”:
“就上个星期,码头上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英国佬商人,叫约翰逊还是詹姆斯来着,记不清了。
仗着自已有点祖上传下来的贵族头衔,在伦敦可能认识几个议员,
带来的那一船南洋橡胶明明质量有问题,以次充好,还想在我的码头上耍横,
赖着本该付清的高额手续费和‘保管费’不想给够。
嘿!把我许大茂当什么了?当那些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许大茂讲到这里,情绪激动,仿佛身临其境,猛地一拍自已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当时就火了!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我当即就点了十几个最能打的兄弟,抄上家伙,直接冲到码头上,二话不说,
先把他那艘破船给扣了!派人给我看得死死的!
您猜怎么着?那英国佬一开始还牛逼哄哄地,指着鼻子骂我是黄皮猪,
说要去找他们领事馆,要让皇家海军来教训我!结果呢?”
他得意地嗤笑一声,
“没出两天,就怂了!还不是得通过中间人,低三下四地赔着笑脸,
在半岛酒店最贵的餐厅摆了一桌顶级和头酒,恭恭敬敬地请我过去。
您是没看见他那副德行,又是道歉又是自罚三杯,最后不光手续费一分不少,
还额外包了个大红包当赔罪礼!那态度,嘿,比对他亲爹还客气十倍!
经过这事儿,现在码头上那些洋商,见到咱们兄弟,哪个不得规规矩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