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朝，顾桓祁如约又去了绛晨宫探望孕中的冯答应。
绛晨宫里没有主位，正殿空悬，只有东西配殿分别住了冯答应和李答应。
整间宫室不算大，却也朴素干净。
已是深秋，院子里的树叶枯黄，丝丝缕缕的秋风吹过，带起一丝萧瑟。
小厨房里将另外半根人参也熬了参汤，紫绮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冯答应喝下。
可一根人参下去，也并未见冯答应的气色更好，顾桓祁摩挲着腰间的玉坠子，关切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冯答应弱弱点头，可脸色却是惨白，只有见到顾桓祁时，脸颊染上了些许红晕。
顾桓祁仍觉得可疑，并未多言，眼神示意江义敏。
江义敏将紫绮手里的空碗接过来，“紫绮姑娘伺候冯答应便是，这碗交由旁人拿走吧。”说着，微微俯身，离开了寝殿中。
又于寝殿外，交代了两句才回转。
一晌午疲惫，顾桓祁回了尚宸殿便往耳房去了，将鞋履脱下，盘腿靠在榻上揉着太阳穴，“可查到了？”
江义敏跟在顾桓祁身后进了耳房，忍了一路的话这才说出口，“回皇上的话，在绛晨宫时便差人去太医院验过那参汤了，劳太医和乔太医皆看过了，并无不可。”
顾桓祁手上一顿，想起昨日在绛晨宫见到李答应从小厨房出来，睁开眼睛，眸中竟划过一道明厉之色，“将冯答应迁到景乾宫后头的永禧宫养胎吧，离朕近些，朕去探望也方便。”
“是。”
江义敏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登基四年，膝下无子，若冯答应这一胎仍未保住，不免会遭人议论。
因为是暂且住着，永禧宫将日常用具一应都备下了新的，也省得来回腾挪，故迁宫之事也并不繁琐。
将衣裳首饰整理妥当，带去永禧宫便是，到了晚上，冯答应已经稳稳当当地在永禧宫里住下了。
冯答应并非主位，只能住在西配殿里，忌在孕中，殿内并未放香炉，也并未点着熏香。
见天朗气清，冯答应抱着汤婆子在廊下看月亮，还未入冬便已经燃上了炭火，看着炭盆里的烧得正旺的银丝碳，憔悴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紫绮寻来件丁香色披风给冯答应盖上，“这银丝碳只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用得，如今皇上又给小主迁进这永禧宫暂住着，想来是极在意小主和小主腹中的皇嗣。”
冯答应扬唇，颔首看着自己的小腹，暗淡憔悴的脸上红唇上扬，竟有一丝诡异之感，“今日我且只是一个答应，来日待小皇子平安降生，常在，贵人，嫔位，妃位，贵妃，皇贵妃，我定要一步一步走上那高位去。”
翌日，六宫晨昏定省时却并不见冯答应来，如嫔便有些不悦，“冯答应倒真是金贵啊，这才有孕多久，又是参汤，又是迁宫的。”
吴皇后放下手中茶盏，慢条斯理道：“冯答应今晨醒时，便觉得不大好，早早便差人来告过假了。”
说完抬眸，冷声道：“如嫔你也是有过身子的人，何必这般？”
如嫔更是不满，依着礼数起身向吴皇后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知错。”
众人散去，吴皇后上了凤辇，便往永禧宫去了。
洛知微与竹叶两人也往思渺宫回转，见四下无人，竹叶小声道：“小主，咱们可要去永禧宫看看冯答应？”
“不去，”洛知微沉声道：“她如今不大好，咱们若是去了，只怕更洗不清了。”
“小主是觉得...？”竹叶侧头，睁大了眼睛。
洛知微并未侧目，只是颔首。
身后传来脚步声，见是贤妃的轿辇，洛知微和竹叶退至一边，福身行礼，等待轿辇经过。
谁知那轿辇竟在洛知微跟前停了下来，贤妃徐徐掀来轿帘，指尖细长白皙，绛紫色的蔻丹精致生光。
贤妃微微向前探头，明眸皓齿，笑意雍容，“洛常在。”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洛知微福着身子应道。
贤妃并没有要下轿的意思，灵动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洛常在这是要回思渺宫？”
洛知微低垂着头，纤长地睫毛轻轻颤抖，“回贤妃娘娘的话，嫔妾正要回去，贤妃娘娘有何吩咐？”
“冯答应似乎不大好，她与你一同入宫，你不去看看？”贤妃的眸底竟是试探与挑衅之意，“本宫正要去永禧宫，洛常在可愿与本宫同去？”
这条路并不是去永禧宫的方向，贤妃分明是特意往这边，目的就是要带着洛知微同去永禧宫。
一来，是为了给吴皇后找不痛快；
二来，也是担心冯答应的龙胎出事，自己也好带个人证，免得惹上不敢惹的麻烦。
“嫔妾...”
“皇上还未下朝，”贤妃垂眸，一边敛理衣容，一边幽幽道：“本宫听闻皇上今日要去衍月宫用午膳，洛常在应该并旁事吧？”
贤妃这是早有准备，不让洛知微推辞。
洛知微只得应诺，扬声道：“嫔妾与贤妃娘娘所思相同，正要往永禧宫去呢，自然愿意与贤妃娘娘同往。”
贤妃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将轿帘放下，慵懒的声音从轿辇中传来，“走吧！”
贤妃依仗走在前面，洛知微与竹叶才起身，跟在后头。
“小主，这条路不是去永禧宫的路啊。”竹叶亦步亦趋地跟在洛知微身后，低声道。
洛知微微微侧目，“有些事，知道便是了，不必说出来。”
“是。”
永禧宫比绛晨宫富丽堂皇许多，院子里还有一小池塘，倒映着永禧宫的红墙金瓦。
池塘里养着些锦鲤，在水里欢快地游动着。
寝殿里燃着炭盆，方一入殿，洛知微便觉得一阵闷热之气扑面而来。
见贤妃入殿，后头还跟着洛知微，吴皇后眸中露出些微末的厌烦之色。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吴皇后别过脸去，随意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是。”
洛知微起身后便退到了一侧立着，颔首以余光打量着寝殿四周。
床榻上的冯答应眸中暗淡无光，扶额撑着一丝力气，“嫔妾见过娴妃娘娘，洛常在。”
贤妃惋惜一声，忙上前两步给冯答应掖了掖被子，“你都这般模样了，还勉强什么，赶紧躺下。”
鎏金护甲不知磕到了什么，竟发出了叮当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