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扑通一声，双膝砸地猛地跪下身，“奴婢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玉棋落入棋盒，发出一声脆响，洛知微抬手拿起一杯茶水，浇灭了香炉里正在焚着的长茉香。
烟气愈发稀薄，丝丝缕缕，接着消失不见。
“你何错之有啊？”洛知微将手中尚有余温的玉瓷茶杯放下，淡淡道：“你知道时光一日日的过去，皇上若未受丁香与郁金影响，诚王便会疑心本宫，所以在玉液羹里动了手脚，无非是不想诚王怀疑本宫，忠心护主，你没错。”
“奴婢违背娘娘的命令，在这羹里加了少量的丁香，待皇上服下易监正的补药药丸后，皇上便会像受了长茉香作用一般腹泻。”
洛知微起身带起一阵长茉香，经过竹叶的身边，亲手将寝殿的门合上，并未将竹叶搀扶起来，而是轻叹一口气在竹叶身边踱步，“竹叶啊，你可知本宫为何会同你说本宫不会助诚王毒害皇上？”
竹叶满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诚王为了他的大业，不惜让香松给本宫服下堕胎药，从而推动皇上灭了努奚部，那日又做局杀了宋昌，这天下是大业，人命难道就是小事了吗？”
竹叶脸上的迷茫淡去，眸间酿起了一阵错愕，“是诚王爷...安排的万寿...万寿节刺杀？”
“若不是他，谁有本事能换了御前舞剑之人手中的剑，又有谁能在宋昌死后派人潜入宋府。准备好一包砒霜和一封遗书？”
入宫是不得携带兵刃的，舞剑之人表演所用的佩剑应当是不曾开过刃的，而这两人的剑不止开了刃，还淬了毒。
“可是...”竹叶垂下头，自言自语，不知想要说服自己还是想要说服洛知微，“可是那剑指向的是娘娘啊，若是万一伤了娘娘...”
“诚王自然有万全之法， ”洛知微扬起一侧唇角，抬起手欣赏着自己的护甲，明明护甲华贵无比，可洛知微的眸中却满是低落，“昨日那剑指向本宫，一来也是为了让皇上觉着，这是后宫争斗；二来，若宋大人当真舍命护了本宫，那对诚王而言，这人更是非除去不可了。”
竹叶的眸色沉了下去，眼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湮灭了。
“当年事本宫已经查清楚了，下毒这事，本宫不会揭穿诚王，但也不能帮诚王做，”洛知微语重心长道：“看着如今的诚王，本宫没有把握大业将成时诚王会留下本景熙的性命，毕竟景熙是皇上的血脉；再说你与本宫，来日的你我，只怕会步了燕正然与吴世豪的后尘！”
燕正然是先帝身边伺候的人，按照苏常在讲述，这个燕正然是吴将军的人，而在皇上登基后的一个月，这个燕公公便殉主了。
可吴世豪？
竹叶喃喃重复一句：“吴...将军？”
洛知微敛了裙子，在竹叶跟前侧身蹲下， 抓起竹叶的手，与竹叶四目相对轻声道：“那日本宫让你收起来的信封，是宋大人咽气前拼死塞进本宫手心里的。”
信...
竹叶想起万寿节那日洛知微昏迷前，让自己藏起来的那个沾满了鲜血的信封。
自己已经将那信锁在锦盒里，放书架后面最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洛知微又接着道：“那是吴世豪将军在奉命去往西北前，留给宋大人的。
“吴将军知道懿纯皇后的死因绝非是后宫争斗那般简单，早有预感皇上有除去吴家之心。
“所以吴将军离开京都时便已经知晓，自此前去，要么是吴家为皇帝将诚王铲除，要么就是让诚王借此灭了吴家。
“那信上面写明了当初皇上是如何毒害乾熹太后；吴将军和燕公公又是如何帮助皇上篡改遗诏的；而此后，燕公公又是如何离奇‘殉主’的。
“如今那封信的存在，除了本宫只有你知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将那封信交给诚王，只是本宫与景熙的命，也在你的手上。”
竹叶腿上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上，似乎被扔进了一个冰窖一般，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洛知微似安慰般在竹叶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伸手将竹叶搀扶起来，坐在榻边的圆凳上，“宋霜若，懿纯皇后，燕公公，女子和下位者一个一个皆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若本宫与你卷入其中，只怕也是这般下场。
“再看吴家与宋家，若诚王的大业成了，洛家，也未必能有多久的风光。”
竹叶仰起头，看着洛知微眼中满含热泪，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点头。
洛知微为竹叶将鬓边散乱的发丝整理好，又从腰间抽出丝绢，将竹叶脸上的泪水轻柔拭去，“好了，别哭了，去洗把脸，帮本宫把前些日子调配的一分春带上，本宫午后去尚宸殿看看皇上。”
竹叶深吸两口气，平复了心情后，离开了寝殿。
洛知微拾起手边的银匙，搅弄着香炉中的殆尽成泥的香灰，深吸一口气仍能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万寿节上刺杀之事，若皇上觉着是后宫争斗，定会怀疑到叶皇后的头上，那日叶皇后不在宴席上，而后宫之中也唯有皇后有能力让那两把开了刃的剑入宫。
对叶皇后来说，也算是担了无妄之灾了。
午后，日头高挂，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来，远处俪妃的仪仗走近，江义敏略略抖了抖臂弯中的拂尘，迎上前去，“奴才见过俪妃娘娘。”
洛知微下了轿，一身烟青色衣裙站在阳光里头，“江公公免礼。”
江义敏站直身子，见洛知微状态好了些，微微浅笑，“俪妃娘娘是已经大好了？”
“本宫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碍事，只是宋大人的恩情，本宫不能偿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眸光一转，洛知微停下脚步，明知故问道：“宋大人的家中可还有旁的什么人？本宫想送些银子，以示感激。”
江义敏面上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除了些远方的亲戚外，宋大人家中已经无人。”
说完，见洛知微稍有失落，又继续补充道：“皇上知道俪妃娘娘定会感激宋大人的救命之恩，已经开恩让宋氏一门陪葬入皇陵。”
宋氏一门，那便是也有宋霜若了。
洛知微装作稍有安慰似地颔首，“多谢江公公告知了。”
说完，进了尚宸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