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柳叶被风雨吹刮得遍地都是，而树枝上的柳叶也所剩不多了，围在枝头，似在艰难求生。
李常在抬眸，看着洛知微冷淡的脸，声音干涩，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嫔妾连巫蛊娃娃都不曾写全娘娘与大皇子的生辰八字，怎么会想要害大皇子呢。”
洛知微心中一动，可面上仍是平静，端着冷淡的脸，细细思忖起来。
正想着，李常在忽而跪行两步，“嫔妾道姜常在用过马钱子，所以想将马钱子放在俪妃娘娘的膳食中，如此一来，便让人觉着，是皇后娘娘指示姜常在毒害俪妃娘娘。
“可嫔妾也识药理啊，自然知道马钱子味苦，猜想娘娘吃到苦味，自然会搁筷不吃，彻查其中蹊跷。
“只要娘娘查明姜常在曾用过马钱子，便可知是谁要害重湘宫了。”
李常在吞了一口口水，抓着洛知微沾染泥土的衣裙，嘴唇微微颤抖着，“嫔妾也不知道为何那菜成了乳娘的饭菜啊！嫔妾当真不曾想过要害大皇子啊！”
洛知微记得，当初那巫蛊娃娃上确实没有写全自己与景熙的生辰八字，只有日子，而没有时辰。
自己还曾让竹叶往御前带话，让皇上莫要心焦，没有写明时辰的巫蛊之术，是行不通的。
其实要说详细的时辰，估计李常在也是不知道的。
但是能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她不像是装出来的，应该是真的无心害自己与景熙。
再说，李常在既然可以借助药物，使自己无法再生育，那定不会不知马钱子味苦，若想下毒，便有千百种方法，不会是这个让人吃不下的东西。
可若不是她...
洛知微转眸，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李常在。
李常在对上洛知微的目光，慌忙又道：“俪妃娘娘曾在赏花那日救下了嫔妾与朗月，嫔妾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陷害俪妃娘娘呢。”
洛知微眯了眯眼睛，两指捻在一起，可若不是她，那便是有人换了重湘宫里的伙食，将原本给自己的饭菜给了乳娘。
“求俪妃娘娘，不要拆散嫔妾与朗月，嫔妾只有朗月一起，相依为命了，”李常在伸手做发誓状，“嫔妾发誓，不会再做这些事了，求俪妃娘娘不要将朗月从嫔妾身边带走。”
洛知微拉回思绪，黛眉微蹙，“本宫何时说过，要将朗月从你身边带走？”
李常在一愣，旋即抹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嫔妾...嫔妾慌不择言，俪妃娘娘恕罪。”
洛知微无奈地瘪了瘪嘴，别开眼睛，站起身来，“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谢俪妃娘娘！”李常在正要叩头，却被洛知微拦下。
“红樱姑姑还在呢，你若额头上有淤青，出了这偏殿，你要如何解释？”说完，洛知微将李常在搀扶起身，“赶紧将这脏污的衣裙换了吧，这雨来得快，估计去得也快，莫让红樱姑姑看出些什么。”
“嫔妾明白，”李常在慌忙点头，飞快地觑了一脸洛知微的脸色，“嫔妾...”
“不必同本宫说那么多，本宫不愿掺合太多的是非恩怨，究竟是谁要害景熙，本宫自然会查个明白，若你对本宫说了谎，本宫一样不会放过你。”
洛知微抚平衣裙上的褶皱，理好自己的领口和袖口，语调不急不缓，却让听着的人觉着分外沉重。
说完，洛知微随手推倒了景澈的摇床，一根横木猛然断裂。
偏殿外的杜鹃不知是何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忙不迭抬起头，要往偏殿里进，脚还未跨过门槛，便见洛知微从屏风后转出来，对视后赶紧又低下了头去。
洛知微见状，眸色一凛，站在杜鹃的身前，低声问道：“怎么，本宫很吓人吗？”
只一句话，原本还觉得自己没做错的李常在便软了骨头，生怕自己会将她的孩子带走；而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丫头，连与自己对视一眼慌乱至此。
“回娘娘的话...”杜鹃吞了一口水，头垂得极低，下巴近乎抵在胸前，声音颤抖着，“俪妃娘娘风华万千，如...如晨曦初露，如清水...清水芙蓉，待我们下人更是和煦如春风...”
洛知微翻了个白眼，“走吧走吧，回寝殿去。”
“是...是...”杜鹃拿起身旁的油纸伞，为洛知微撑起伞，大雨敲打在油纸伞上，打得伞身一阵晃动，杜鹃只能双手握着，才不让风雨将油纸伞掀飞。
待回到了寝殿中，红樱抬眸，见来人是洛知微，抱着顾景澈起身，屈膝一礼。
身后的乳母宫女也跟着向洛知微见礼。
“不必多礼，”洛知微摘去手上护甲，慈爱地看着红樱怀中的景澈，以指腹轻触孩子柔软的脸颊，漫不经心朝竹叶道：“竹叶，方才李常在在偏殿换衣裳，不小心撞倒了二皇子的摇床，待雨停了，让小路子去趟内务府，再要他们送一张新的来。”
“是。”
红樱看向洛知微逗弄孩子时满脸温柔的侧脸，眸中却掀起了一层轻岚。
洛知微假装没注意到红樱的目光，朝景澈笑了笑，又同竹叶道：“本宫的裙子也脏了，竹叶，为本宫更衣吧。”
“好。”
竹叶先行入了内寝，准备衣裙去了。
洛知微又将先前摘下的护甲戴上，摸了摸景熙和朗月的额发，也进了内寝中。
红樱的余光跟着洛知微的背影，看着洛知微转过山水屏，掀起帷幔，而后消失在视线中。
“吓死奴婢了！”竹叶捧着一件海天霞的衣裙伺候洛知微换上，低声在洛知微的耳边道：“红樱姑姑看着亲近，方才听见偏殿传来声音时，那眼神...”
竹叶抿着嘴唇，绞尽脑汁地思量着，“那眼神，奴婢看着，幽深得像是秋日里的深井，叫人害怕。”
洛知微对着铜镜理好衣襟，气声道：“她进来后，可四下打量过本宫的寝殿？”
“不曾，”竹叶为洛知微将纽扣系好，眸色担忧地看向内寝外，“红樱姑姑一入寝殿，心思便在二皇子的身上，偶尔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摇床倒塌，神色才倏尔有了变化。”
洛知微深呼一口气，转头看向内寝外的人影，三个孩子的欢笑声在屋内环绕着，看来顾桓祁仍是不知那封信的存在，将红樱安插在重湘宫里也只是因为怀疑自己与顾桓祁这次忽然病倒有关。
可御前的人，哪有省油的灯，只怕李常在的事情，是瞒不住红樱的。
果不其然，在大雨停歇后，李常在抱着朗月刚离开，内务府便送来了一张崭新的摇床，红樱亲手将摇床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又在摇床上放好被褥枕头在，推动了一下空着的摇床，不见异常，才将顾景澈放在了摇床上。
洛知微坐在榻上，轻轻摇晃着摇床，景熙躺在摇床上咯咯笑着。
“红樱姑姑心细，难怪二皇子才刚出生，皇上便放心由红樱姑姑照看。”
红樱弯唇一下，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守礼又疏离，“奴婢也是尽心为主子办事罢了，只是...”
红樱拖长了声音，手上轻晃摇床的动作仍在继续，抬起头与榻上的洛知微四目相对，声音冷淡道：“李常在所做下的事，俪妃娘娘当真要为她遮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