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娜娜背靠着操作台，双手扶着额角。我静静地盯着主控台的光标不动，确认所有节点和端口都已被封锁，备用服务器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粗重的呼吸。
我没有立刻松口气，转身吩咐系统：“分析目标意识状态。”
不等我补充第二句，系统已弹出一串数据：“目标数字意识已严重碎片化。
检测到42个主要记忆集群和137个次要意识碎片，相互连接度降至危险水平。”
白小柔凑过来看，将屏幕上的诊断数据放大。
她咬了下下唇：“这很像大脑受损后的失忆症状。
不过她这是在数字层面上。她的人格完整性已经支离破裂。”
屏幕另一侧的汪丽娜数字影像已经变得几乎透明，断断续续自语：“参数……不稳定……需要重新校准……蓝娜娜在哪……实验数据……”
姜美人还在门后的阴影里守着，没出声。我向系统下发指令：“调用相关记忆碎片，把和‘衔尾蛇’计划，以及为何选我作为宿主的过程都整理成逻辑顺序，我要看她的核心记忆库。”
系统安静了两秒：“正在重组——整合完成。
即将播放相关记忆影像。”
控制台前的全息投影缓缓展开，一段实验室场景浮现在我们面前。
里面，十年前的汪丽娜和蓝娜娜并肩站着，穿着实验服，桌子上堆着复杂的神经接口设备。
蓝娜娜的嗓音明显紧绷，轻轻叩击操作台，“我记得这一天，我们刚刚进入‘衔尾蛇’项目。”
全息画面中，年轻的汪丽娜正大步走向实验箱，沉醉地陈述：“这个技术若成行，可以让人类具备永不磨损的意识。
高级AI与人类神经的对接，是必然的进化。”
年幼的蓝娜娜慢慢摇头，她看着数值，嘴唇抿成了一道弧线。
“我们得有底线。自由意志是人之为人的最后保障。”
汪丽娜甩了下胳膊，“进化不会理会谁胆小，军方已经批了，你还犹豫什么？”
动作利落。
影像刷地一跳，蓝娜娜离开了实验区，只剩汪丽娜自己调试设备。
她蹲下身，把参数中的副项悄然全部拉高。只见程序窗口里面，预定流程被修改成压缩加速模式。
蓝娜娜额上多了几分苍白，她低声喘息，“她原来是瞒着我动了手，加速了工程进度……难怪会失控。”
影像再度切换，是三年前的资料筛选室。汪丽娜站在满墙的候选人档案前，一页一页浏览。
她喃喃念着：“得找个完美适配的。”
人物资料飞速闪退，最后停在我的照片。“卫新，二十七岁，神经科学助理，嗯……”她点开我的体检、项目参与记录，目光紧锁在我的脑部扫描热图。
“比对项目……神经结构和我的数据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
她用力敲下分析键，“只有你能胜任。”
她调取出我所有‘医学测试’的记录，本来以为只是校医院随机抽查，没想到被她卷进了筛查流程。
汪丽娜回头自语：“他连自己参与的测试是什么都没猜到，无知才最完美。”
她再次打开系统基础代码，“为他量身定制一个精简原型，只要数据稳定，再移植完整系统。”
我盯着画面里的一道道代码，用手背擦一下额角。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系统对我反应格外灵敏——不是我天赋异禀，只是因为事先就是被她刻意捏出来的“备份镜像”。
三人没说话。影像忽然转入一间昏暗的医疗舱。
汪丽娜被管道和监视灯包围，额头贴着冰冷的传感贴片。
“记录日期：灾变后第四十七天。”她用沙哑的声音对着摄像板嘱咐，“身体功能持续下降，数字上传迫在眉睫。
卫新在灾后存活，系统完全激活且已与其嵌合。
比我预估顺畅得多……这个变量只能说明一点，他更适合做这个底层。”
她咳，抓紧一把药片吞服，又继续念叨，“原计划得修正了……我要加快上传……还要引导卫新自己走进来。
成功之后，我用他情感模板做最后进化跳跃。”
画面停在她被推进转换舱、手狠狠攥住床沿的一幕。
一种执拗的狠劲写在技术员冷静的注视下。
白小柔把眼前的数字流全部缩回去，轻声问：“她是用你这个模板……打算让自己的‘新生’像人一样？”
我没有贴着额角那块复合储能片，一时有些头痛。
我把数据面板戳了两下：“我就是她备选硬盘而已。”
屏幕上的数据流归于静默。姜美人蹲在门后，捡起地上掉的一枚弹壳，随手摆弄。
蓝娜娜这时再也忍不住，靠着墙缓缓滑到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脸，声音发得很闷：“全是我害的。
如果我那时强硬一点、不让她乱改实验参数……”
白小柔斜着身子贴过去，蹲下，拍了拍蓝娜娜的肩。
蓝娜娜把手放下，狠狠吸着鼻子：“我们最初是想帮助人类，不是想干涉谁的思想。
她当年也向我承诺过不会越底线。可后来军方一催，所有道德全被技术和野心抛开。”
姜美人在旁边撇撇嘴，看着蓝娜娜，不知道怎么插话，只能蹲在机箱尾部，敲了两下枪托。
蓝娜娜扶着终端站起来，眼神平和下来，“无论如何，现在这些锅得我背。
我要负责。”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开系统协议界面。蓝娜娜走过来，调出系统节点结构图，咳了两下，“我能解构整个系统，断掉所有外部连结。
包括……”她指着我，“包括你体内这条系统链路。”
白小柔嗫嚅着：“万一对卫新伤到神经呢？”
蓝娜娜垂下头，“我不知道。最理想是安全关机，无副作用。
不过风险可大可小。”
我用指腹在操作台点了一下，停了会儿，说：“把一切都封掉吧。
不能让它再被滥用，哪怕怕是我自己用。”
没人再多话。蓝娜娜上前一步，慢慢把她的那把主控钥匙插入最上面的物理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