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绵躺在病床上,盯着手里那本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数,这一页已经数了四百二十四个字。
这是她住进来的第五天。
输液、卧床、静养。
这三个词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更过分的是,傅靳年以“电子产品辐射会影响母体”这种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理由,强行没收了她的手机。
连电视遥控器都被他锁进了柜子里。
现在的楚绵,除了睡觉,就只能盯着那本《孕期百科全书》发呆。
门外传来两声轻扣。
傅靳年推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股深夜的寒气。
他的视线先落在床上楚绵的身上,随即才脱下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
那张冷峻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
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楚绵被关在病房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也能猜到阿布那个基地的后续处理肯定是个大麻烦。
毕竟把一个恐怖分子的老巢炸成了平地,这种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傅靳年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原封未动的营养晚餐。
那是专门请的营养师调配的,清淡,健康,但也极其难吃。
“怎么没吃?”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楚绵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
见她没吭声,他眉头微蹙:“不吃饭怎么行?”
“没胃口。”楚绵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手指无聊地抠着床单上的线头:“胸口闷闷的,看着那些绿油油的青菜就想吐。”
身后沉默了两秒。
紧接着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傅靳年站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紧绷:“想吐?是不是孕吐反应开始了?”
他说着就要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哎呀别按!”
楚绵吓了一跳,赶紧转身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那只大手就在红色按钮上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楚绵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有些发虚。
其实她根本没那么难受。
就是单纯的嘴馋,加上被关了几天心情烦躁,想找茬罢了。
但她不敢说实话。
这孩子本来就是个意外,傅靳年接受这个孩子的态度转变太快,让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如果让他觉得是因为怀孕导致她身体不适,甚至影响进食,按照这个男人偏执的性格,搞不好又要给肚子里的崽记上一笔黑账。
“跟孩子没关系。”
楚绵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椅子上坐下,仰着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我就是太无聊了。”
“天天躺在这儿,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心情不好,自然就没胃口。”
傅靳年低头看着她。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整个人更加娇小,那截露在外面的脖颈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眼底确实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只有满满的百无聊赖。
男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下来:“抱歉。”
“这几天事情太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再等两天,等收尾工作结束,我们就回京城。”
楚绵抿了抿唇。
“那你今天忙完了吗?”
“暂时告一段落。”傅靳年抬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楚绵眼睛亮了亮。
她从被窝里伸出双手,环住他修长的脖颈,借力往上一蹭,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温软入怀,傅靳年怔忡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作祟,他发现怀里的人越来越依赖他了。
他单手搂住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另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嗯?想干什么?”
“明天早上能不能不吃那个营养餐了?”她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那个粥一点味道都没有,煮鸡蛋也噎人,我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傅靳年低笑一声,胸腔震动。
他偏过头,温热的唇在她侧颈上亲了亲,语气纵容:“那你想吃什么?”
楚绵立刻直起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吃面。”
“哪家的?”
“就以前庄园附近那家,那个老头开的特色面馆。”
楚绵吞了吞口水,开始描述:“那个面条特别劲道,汤底是牛骨熬的,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红油辣子,还要加两勺醋,再配上一碟腌萝卜……”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饿了。
但又忽然想到,那家面馆在阿婆罗南部,而他们在北部,中间相隔了将近两百多公里。
阿婆罗的路况本来就差,加上最近局势动荡,到处都是关卡。
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个小时。
楚绵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还是不折腾他了吧,本来他也挺累的了。
她刚想把话收回去,男人却先一步点头应下:“行,明早给你惊喜。”
楚绵愣了愣,随即又拧眉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让人去买回来吧?两百多公里呢,买回来面都坨成一团了,还能吃吗?”
傅靳年没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只管等着吃就行。”
说完,他直起身,转身走向卫生间。
片刻后,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没过多久,傅靳年端着一盆温水走了出来,臂弯里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
他把水盆放在床头柜上,拧干毛巾,试了试温度,然后坐到床边。
“手伸出来。”
楚绵乖乖地伸出手。
温热湿润的毛巾包裹住她的手掌,傅靳年的动作很细致,连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擦完手,他又去洗了毛巾,开始给她擦脸。
楚绵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服务。
自从住院以来,医生严令禁止她洗澡,说是之前的出血导致身体虚弱,怕寒气入体,只能每天这样简单地擦洗。
“好臭啊。”
楚绵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我都快一周没洗澡了,感觉身上都馊了。”
她以前可是稍微出点汗都要洗澡的人,这种日子简直是折磨。
傅靳年给她擦完脖子,把毛巾扔回盆里。
他俯身凑近她,鼻尖在她颈窝处嗅了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不臭。”
接着,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低哑:“香着呢。”
“胡说八道。”楚绵脸一红,伸手推开他的脑袋:“全是汗味。”
“在我闻起来就是香的。”
……
翌日清晨。
楚绵是被一阵浓郁的香味勾醒的。
那是牛油、辣椒、花椒混合在一起的独特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她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女佣。
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碗,热气腾腾,红油鲜亮。
楚绵愣了一下,脑子还有点发懵。
“太太,您醒了。”
端着面的女佣脸上带着微笑:“先生吩咐了,让您醒来先喝点温水,洗漱一下就可以吃面了。”
楚绵坐起来,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面。
“这面……哪儿来的?”
另一个女佣递过来一杯温水,笑着解释道:“太太,这是先生昨晚特意让人去把那家面馆的大厨请到医院来了。”
“大厨就在医院食堂的小厨房里候着呢。”
“先生算准了您大概会在八点四十左右醒,所以吩咐厨师八点半开始煮面,八点四十准时端上来。”
把厨师请到医院来了?
就为了给她煮一碗面?
这操作,确实很傅靳年。
她在女佣的伺候下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迫不及待地端起那碗面。
先喝了一口汤。
麻辣鲜香,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
楚绵满足地眯起眼睛,这几天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一边吃面,一边左右看了看:“傅靳年呢?他去哪了?”
“先生早上七点多就出门了。”女佣回答道。
楚绵点了点头。
七点多就走了。
看来事情确实还没处理完。
她吃了几口面,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那个女佣:“对了,这两天外面有什么新闻吗?”
“我手机被收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女佣犹豫了一下。
先生虽然没明说不能跟太太讲外面的事,但也没说可以讲。
不过看着楚绵那双好奇的眼睛,女佣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便开口说道:“新闻确实有一个挺大的。”
“就在几天前,阿婆罗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通告。”
“说是那个盘踞在荆冠地带许久的恐怖分子头目阿布和他的基地,都被人一夜之间摧毁了。”
楚绵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专心地挑着面里的豌豆:“哦?摧毁了?”
“是啊,听说现场惨烈得很。”
“官方通报说,整个基地都被炸平了,现场只剩下一些残肢断臂。”
“经过dNA比对,确认其中一具尸体就是阿布本人的。”
“现在整个阿婆罗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家都在猜到底是谁干的。”
“有人说是上面秘密行动,也有人说是国际雇佣兵团,反正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楚绵没说话,安静地吃着面。
阿布死了,基地毁了。
但如果让人查到是J组织干的,那麻烦就大了。
J组织虽然势力庞大,但在明面上毕竟是个灰色地带的组织。
一旦被扣上“擅自发动军事行动”的帽子,很容易引起国际纠纷,甚至被多国政府联合打压。
傅靳年这段时间都在善后。
“太太?”
女佣见她发呆,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
楚绵回过神,重新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