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整个部队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撤离。
一营的战士们很快分成了前锋和后卫,前锋是加强排,像尖刀一样划破前方的黑暗,给大部队开路,张楚亲自带着最精锐的连队殿后,他们在宪兵队院子的工事、尸体后面架起了几挺轻机枪,要用钢铁与火舌给大家争取撤退的时间。
周卫国和受伤的“神州之剑”队员护送着穆兰的担架,在队伍中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走!”周卫国用还能动的右手拎起一支冲锋枪,火光照得他眼神炯炯有神,扫视着前方忽明忽暗的街道。
队伍迅速离开这个血腥的修罗场,像一条黑色的蟒蛇钻进县城里纵横交错的巷道中去,脚下是冰冷的青石板路,两边是紧闭的门窗,偶尔有惊恐的平民从门缝里偷看一眼,马上又被枪声吓得缩回去。
县城再无宁日,凄厉的警哨声、日军军官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军用卡车急躁的发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要将这群胆大包天的闯入者彻底绞杀。
前方路口,一小队鬼子!前锋的侦察兵来报。
不等周卫国下令,带队的排长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手榴弹,速战速决!”
十几颗冒着青烟的木柄手榴弹甩进巷口,紧跟着就是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天火光里日军惨叫和机枪声戛然而止,前锋排战士们没任何停顿踩着滚烫弹片与敌人尸体又往前冲。
这就是第一突击团的战斗素养,早就在血火中淬炼出,在最恶劣环境中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本领。
敌人太多。
他们刚冲出两个街区,侧翼一条小巷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突然喷出火舌,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扫过来,队伍前进的势头被死死钉住,两个战士躲闪不及中弹倒下。
“妈的!”周卫国骂了一声,肩膀上一阵剧痛,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但是他的脑子却更加清醒起来,他很快判断出来,如果不把这处火力点打掉,那么整支队伍就会被拖在这里,直到日军大部队赶过来为止。
“猎鹰!”周卫国朝后面喊道。
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跟担架走的狙击手“猎鹰”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把步枪递给了身旁的战友,小声说道:“照顾好队长”,然后便像狸猫一样蹿上了旁边民房的墙头,三两下就消失在了错落有致的屋顶黑影之中。
周卫国和一营的战士们利用地形,同敌人展开激烈的对射,用火力来吸引敌人的注意,重机枪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死神离自己是这么近。
正在日军机枪手玩得兴起的时候,突然从他们的头顶上面黑暗中传来一声很沉闷但穿透力很强的枪响。
“砰!”
疯狂扫射的日军机枪手脑袋猛地往后一仰,钢盔上蹦出个清楚的弹孔,人像截木桩子似的栽倒在地,副射手正要去扶住枪身,第二声枪响又跟上来,他的胸口也炸开一团血雾。
那个致命的火力点,立刻就哑火了。
“是猎鹰!太棒了!”战士们欢呼。
“别缠斗,快跑!”周卫国没敢有丝毫的松懈,他知道这枪声也会给敌人指引了他们所在的地方,需要马上转移。
队伍又出发了,战士们抬着受了伤的战友,一步一步往前走,沉重但是很坚定的样子,穆兰躺在担架上,因为路颠簸加上枪声,又一次从昏迷当中醒过来,她看到身边一张张被硝烟弄脏的脸庞,但是很坚定的表情,还看到那个一只手拿枪,背后像山一样的男人,眼泪就默默地掉了下来。
穿过城南的贫民区,预定的撤离点——西城墙的一处豁口——出现在眼前,那里早已有潜伏的同志做好接应。
但是最后一段路也是最难走的一段路,日军反应过来他们的意图,两个中队的兵力正面堵了上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刺刀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张楚!该你们了!”周卫国回头吼道。
“放心!”张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硝烟熏黑的牙,他的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凶光,“一营断后,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退!给我狠狠地打!”
“是!”断后的战士们怒吼一声,迅速分散开来,躲到房屋和废墟后面,建立起一道临时的防线,捷克式轻机枪,冲锋枪,步枪,所有能用的火力都朝着冲上来的日军倾泻而去。
一场惨烈到极点的阻击战,在这黎明之前最黑的街巷里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