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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渊的指尖陷进柴堆缝隙,腐肉般的触感让他胃部翻涌。背后脚步声近在咫尺,他抓起半截木柴反手劈去——
“咔嚓!”
木柴在管家青灰的面皮上裂成碎渣,那张脸凹陷处爬满蛆虫,眼珠却诡异地转向陆文渊:“少爷,该喝药了。”
铜壶当头砸下,腥臭药汁泼了满地。陆文渊踉跄撞开后窗,浓雾中隐约见西厢房亮着灯。他踹门而入,却见满墙铜镜映着数百张惨白人脸,正中供桌上摆着朱红婚书,墨迹蜿蜒如血:癸亥年七月初七,陆氏文渊配阴妻柳氏阿箬。
镜中忽有白影蠕动,红衣新娘攀着镜框探出半截身子,盖头下传来咯咯笑声:“夫君不是要查栖云别苑么?”她指尖点向镜面某处,陆文渊凑近细看,浑身血液刹那冻结——
每面铜镜背后都贴着黄符,符纸下压着生辰八字。最新一张的笔迹尚带潮气,赫然是他自己的名字。
“二十年前柳家献祭百人求富贵,如今轮到你了。”新娘的指甲突然暴长,镜面泛起血色涟漪,“不过……你若帮我找到母亲,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陆文渊喉咙发紧:“你母亲是?”
“庄嬷嬷,眉心有朱砂痣。”盖头被阴风掀起一角,新娘腐烂的下颌骨咔咔开合,“她被做成了柴堆里那截‘木头’。”
五更梆子响时,陆文渊瘫坐在戏台废墟里。晨雾散尽,栖云别苑露出真容,飞檐下挂满招魂幡,戏服碎片裹着人骨散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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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庄嬷嬷又是个什么来头?”
“陆文渊怎么这么胆小怕事?若是我,早就将那些人全都打得满地找牙了!”
“嘁,就你?”
古原草中又一剧目落下,来吃饭的食客越来越多,甚至连门口都站着许多人,古原草酒楼内人声鼎沸,台上的木偶戏刚演到栖云别苑阴婚案的高潮处,底下看客们已炸开了锅。
“那庄嬷嬷莫不是太傅府的人?我听说太傅府前些年确实有个眉心带痣的嬷嬷!”
“嘘——小声些!江家的马车刚过去……”
二楼雅间,李毓灵倚窗而坐,指尖轻叩茶盏。戏台下的骚动尽收眼底,她唇角微勾,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蔻枝急匆匆推门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江氏方才在马车里掀了帘子,盯着戏台看了好一会儿!”
“她当然得看,”李毓灵将茶盏重重一搁,“这出戏里烧祠堂的桥段,可是照搬她昨夜的原话。”话音未落,楼梯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枣冬惨白着脸冲进来:“不好了!三夫人带着人往葳蕤居去了,说是要搜姑娘的闺阁!”
李毓灵眸色一沉——江氏这是要反将一军。她起身时袖中滑出一枚银簪,尖锐处闪着冷光:“枣冬,你回去告诉她们,若敢碰我妆奁下的紫檀匣子……”
“便让全京城都知道,三老爷书房暗格里供着的西域邪佛长什么模样。”
陆文渊攥着名册冲出栖云别苑时,怀中的画像已被冷汗浸透。画中庄嬷嬷眉心的朱砂痣艳得刺目,与柴堆里那截“木头”断面上的红痕如出一辙。
“太傅府……西域巫女……”他喃喃念着名册上的记载,突然被人拽进暗巷。
“陆公子若想活命,就别再念叨这两个词。”黑衣女子蒙着面纱,袖口银线绣着振翅的鹤,“我家主子问你,可认得这个?”她抖开一方帕子,里头裹着几根金丝骆驼绒。
陆文渊瞳孔骤缩——这正是雇主曾出示过的证物!
“三日后酉时,城南废庙见。”女子身影如烟消散,余音缠在耳畔,“带上庄嬷嬷的遗骨,换你一条命。”
夜色吞没长街时,陆文渊蹲在义庄地窖里,颤抖着剥开那截“木头”的树皮。
腐皮下赫然是具蜷缩的女尸,眉心一点朱砂早已发黑。他掰开尸体紧握的右手,半枚青铜钥匙叮当落地。
钥匙内侧刻着微不可察的纹路——九瓣莲上盘着西域文字。
江氏砸碎第三个茶盏时,李琨和正踏进葳蕤居的月洞门。
少年一脚踹翻拦路的婆子,剑尖直指江氏咽喉:“三婶深夜擅闯长姐闺阁,是想坐实戏文里那句‘杀人灭口’么?”
李毓灵却在此时轻笑出声。她慢条斯理从妆奁取出紫檀匣子,掀盖的刹那,江氏血色尽失——匣中黄符上蜿蜒的西域咒文,与三老爷秘密供奉的邪佛经卷一模一样。
“三婶猜猜,若把这符烧在祠堂灰烬里……”她指尖抚过符纸焦黑的边缘,“那些冤魂会更恨谁呢?”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隐约传来西域商队的驼铃声。
十年前孔南椿咽气时攥住的那缕金丝骆驼绒,此刻正在李毓灵袖中发烫。
雨幕如铁,将太傅府的青瓦砸出细密的哀鸣。
李毓灵站在廊下,指尖捻着那缕金丝骆驼绒。十年了,这缕金丝依旧如新,仿佛母亲临终前攥住的不是一缕线,而是一道未解的诅咒。
蔻枝撑着伞小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姑娘,查到了!那西域商队每月初七都会在城南鬼市出现,领头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胡商。”
初七——正是母亲忌日。
她忽的想起昨夜陆文渊塞进她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的九瓣莲纹,与太傅府祠堂地砖的暗纹分毫不差。
“备车。”李毓灵将金丝缠回腕上,“去会会这位胡商。”
城南鬼市浸在血色的夕照里。驼铃混着异域香料的气息浮动在潮湿的空气中,戴青铜面具的胡商正用匕首划开一匹绸缎——绸缎下竟裹着具少女尸身,心口处缀着朵金丝绣的九瓣莲。
“这具‘药引’能延寿十年。”胡商的官话带着古怪的腔调,匕首尖挑向少女青白的面颊,“姑娘可要验货?”
李毓灵袖中的金丝突然发烫。她盯着少女眉心那点朱砂,忽然笑了:“我要的货,阁下怕是给不起。”
胡商面具后的眼睛眯起:“哦?”
“三十年前随商队入京的西域巫女,眉心有朱砂痣的——”她猛地拽出袖中金丝,线头在雨中燃起幽蓝火焰,“庄嬷嬷。”
驼铃骤停。
陆文渊蹲在废庙断墙后,手中庄嬷嬷的遗骨正在发烫。
月光被乌云啃噬殆尽时,黑衣女子如约而至。她掀开斗篷,露出与庄嬷嬷一模一样的朱砂痣:“钥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