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王苒在席间却是礼数周全,频频向曹牧谦举杯示意。
即便曹牧谦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得气场,这王苒亦能游刃有余,逢迎得丝毫不让人反感。
席间曹牧谦神色冷峻,看似随意地靠在座位上摩挲着玉韘。
然而他微眯着双眼,有意无意的暗中审视着下首在众人之间应酬的王苒。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席间众人,见蔡施与忽黯与在京中时相比,确实面容清瘦,神色憔悴。
看来此番来濮阳赈灾,这俩人倒是尽心尽力。而这王太守虽并非大腹便便之人,倒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侯爷,臣敬您一杯。此番您舟车劳顿,不远千里来此相助迁徙,又为我们濮阳筹集粮食,臣感激涕零。
臣无以回报,唯有以酒水聊表心中感激之意。”王苒言辞恳切,神色激动。
曹牧谦微微颔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意,“王太守言重了,迁徙灾民吾也是奉旨行事。
至于筹集粮食……太子与吾皆是为灾民所筹,并非给濮阳,王太守不必如此客气。”
王苒笑容一滞,赶忙尴尬解释道:“是、是臣言语失当。”
曹牧谦任由王苒端着酒杯,对他的窘迫全然不以为意,看向蔡施,“蔡司农掌管郡仓,这郡仓如今可用的粮食尚有多少?”
蔡施身为大司农,位列九卿,是掌实权的高官。
若是遇到没有职位的列侯,他大可不必如此客气有礼。
可曹牧谦不仅有列侯的身份,更身兼实质的职位,相较之下,他这个大司农的身份还要稍逊曹牧谦一筹。
蔡施捋了捋下颚微微发白的胡须,沉声道:“臣未到之时,郡仓的粮食已全部发放于灾民。
臣抵达濮阳后,陛下几次运送的灾粮也已悉数发放给受灾的百姓,如今郡仓内已是空空如也。”
王苒缓缓地放下杯子,原本脸上的窘迫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痛和哀伤。
他语气悲痛:“冠军侯,您可能并不知晓,黄河决堤之后,臣便立刻将郡仓里的所有粮食都发放给了那些受灾的民众,不仅如此,臣府中得余粮都捐了出来。
如今府中得存粮也是见了底,家中亲眷都是以饼子充饥。
只要能救活更多的百姓,臣愿意清空府中粮仓换得百姓生机。
可即便臣掏空家底,仍无法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许多灾民不是被汹涌的洪水吞噬,就是被肆虐的疾病夺去了生命,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臣愧对陛下,愧对百姓们呐!”
说到这里,王苒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语气里苍凉和悲痛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时间气氛被沉重的氛围所笼罩,只剩下一声声叹息。
这时,王苒的嫡长子王承站了出来“父亲,您千万不要自责!
洪水决堤到今日,您做的一切百姓们都看在眼里。
如今我们并非不想帮助这些难民,实在是我们自己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王承的话虽然简单,却让沉浸在痛苦中的王苒,面色稍稍缓解了些许。
就在这时,忽黯突然叹息一声,他宽慰王苒道:“此次赈灾,王太守可谓是尽职尽责,为了那些受灾的百姓,衣不解带,着实辛苦。
待我们回到盛京之后,一定要将王太守的这些事迹如实上奏给陛下,让陛下知道您的功绩和辛苦。”
王苒连忙拱手一脸惶恐“不敢,不敢。治理好这一郡之事,都是臣应当做的,不敢夸口向陛下邀功。”
蔡施摆手“王太守不必自谦,此次赈灾你是如何做的,吾等看的分明。回去之后,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明。”
气氛一时间虽说不上热络,倒也比刚刚低压的气氛强上许多。
曹牧谦摩挲着玉韘,一丝玩味在眼底一闪而过。
或许是方才那一番因灾情而动容的话,亦或是上座的曹牧谦始终沉默寡言。
总之,这宴席始终热络不起来。于是没多久,这场宴席就草草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赵破奴压低声音,向曹牧谦低语:“这王太守真是个老狐狸!言行举止,皆滴水不漏。
今日这场公宴,我看,他便是故意演给咱们看的,以显其恪尽职守。”
曹牧谦则单手负于身后,不疾不徐地走在前方,芷兰静立于他身侧,并未参与二人的交谈。
蓦地,曹牧谦开口问道:“王苒是何人举荐?”
赵破奴闻之,眉头紧蹙,苦思良久,终是摇头“此事我确实记不得了,待明日我去探听一番。”
他面露疑惑,看向曹牧谦,问道:“为何突然对这王苒感兴趣了?”
曹牧谦冷哼“谈不上感兴趣,只是吾见这王太守面色红润,身材丰腴,全然不似缺衣少食之态。”
赵破奴与芷兰闻曹牧谦所言,皆是若有所思颔首,仔细回忆起宴席上的王苒。
的确,王苒给人得印象,气色上佳,哪里像因食粮匮乏,奔波劳碌之人。
王苒毕竟是一郡太守,府中有些存粮吃喝不愁倒也情有可原。可他又声情并茂的的说自己已经将府中的存粮都捐了,如今连家人都跟着啃饼子了。
一个啃饼子,又废寝忘食忙于工作的人,面色红润?的确让人心里有种让人怪异的感觉。
席间他又八面玲珑,处处逢迎,这般精神抖擞得状态,实在不像是每日衣不解带忙于黄河赈灾的人。
如赵破奴所说,这王苒逢迎之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芷兰微微侧首,凝视着赵破奴,面露疑惑之色:“他今日如此行事,莫非是想待你们返回盛京后,在圣上跟前为他美言几句?”
赵破奴轻哼一声,摇头“今日他这般作为,实则是担忧忽黯与蔡施回到盛京后,将所有功劳尽数揽于己身,亦或对他泼脏水。
他身处濮阳,即便真有何事发生,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侯爷在朝中素有刚正不阿之名,威名丝毫不逊于忽黯这强项之臣。侯爷对朝中官员向来不假辞色,从不留情面。
今日我与侯爷在此,让我们得知他的功绩,忽黯、蔡施自然不好不在陛下面前为他请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