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迫不及待想占便宜,当天便带上几个鸡蛋,一篮底野菜,来到东风大队。
来的路上精神亢奋,哪知连林家的门也没进去。
猜到秋家的来意,宋昔微当然不会让他们见孙女。
她站在门口,狭长锋锐的黑眸挨个扫过秋家人,气势压迫。
“我家老二和你家闺女已经离婚了,不再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林萱林徵是我林家的孩子,你们要看她们姐妹,我们没理由阻拦,但是……”
她微微一顿,目光越发犀利。
“你们要是想利用她们算计好处,那你们想多了!”
秋老太实际比宋昔微大几岁,只看表面,不论长相,还是气质上,都仿佛差了十来岁。
她不喜欢宋昔微这个亲家,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总有种低一头的感觉。
只是。
秋老太不敢再放肆,赔着笑脸,“亲家……”
话还没说完,被宋昔微无情打断。
“喊错了。”
秋老太一噎,脸微沉,重新堆满笑,“世盛他娘,我们同意你刚说的,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看萱萱和徵徵,这不有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她俩长高没有,给两个孩子送点鸡蛋。”
她晃晃手里拎的篮子。
听言,宋昔微给大蛋一个眼色。
“大蛋,接着。”
姐妹俩亲外家送的,干嘛不要。按理来说,秋家得付抚养费的。
大蛋上前几步,接下篮子。发现秋老太手在用力,似乎舍不得给,他也加大力道,顺利拿到手里,进了家门。
宋昔微神色冷淡,“东西收下了,都会进萱萱和徵徵肚子,我们林家还不至于贪下孩子的东西。”
“两个孩子去她姑那里住,没在家,你们今天怕是见不到她们,想见的话,半个月后再来。”
话音落下,进了家门,喊大蛋关门。
砰。
大门关上,又是咔哒一声,是门栓落下的声音。
秋家人:“……”
不让见就不让见,把鸡蛋还回来啊。
一家人面面相觑。
秋老头面上火辣辣的,觉得没脸,气得转身就走。
“哎!”秋老太喊他,想说再想想办法,却见老头子走的飞快。
秋莲的弟弟看着林家关上的大门,拉下脸,跟上亲爹。
他媳妇儿不敢吱声,看了秋老太一眼,怕婆婆冲自己发火,小跑着去追自己男人。
短短几秒,原地只剩秋老太一个人。
她老脸垮下,脑子里的阴损打算瞬间没了,只剩她在这里,还能成啥气候,都不够宋梅花一只手揍的。
气得跺了跺脚,秋老太气呼呼离开。
注意到讨厌的人走掉了,大蛋打开门,等确定他们走了,没再掩门,冲院子的林鹤翎和宋昔微道:“爷,奶,人走了。”
“忙你的去,不用管。”宋昔微说。
秋家人的品性,她懒的评,也不想打交道。
林鹤翎声线轻缓,透着一股不疾不徐的淡定,“应该是听说小二进运输队的事了。”
宋昔微也知道,“都离婚了。不管小二将来取得什么样的成果,都和秋家没关系,他们不上门来……我就只当秋家不存在,要是敢来打扰小二的好日子,得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以前儿子和秋家有那层关系,世盛什么都不说,她不好多管。没了亲家关系,她哪会再惯着那家人!?
林鹤翎许久没见妻子这一面,颇有些稀奇地看过去。
温润的眼睛满是柔色。
昔微始终是他记忆深处的样子,明媚、热烈,如长于荒野的、开得最灿烂的玫瑰。他看不见她因岁月多出的皱纹,只记得第一眼见到的她,挥舞着发毛黒鞭,英姿飒爽,一眼便闯进他心里。
“哪需要你动手,家里四个儿子还不够你使唤的?”林鹤翎笑着,“再不济还有我使唤,你发号施令,我当你的马前卒。”
他身体渐好后,不再像之前三天两头得卧床休养,精力充沛,和妻子感情也更好了,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听到丈夫的话,宋昔微嗔他一眼,不接话茬。
“……总之秋家别想缠上老二。”
林鹤翎笑,“老二不是傻子,人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回。”
“不是傻子能娶个那样式的媳妇儿回来。”宋昔微嘀咕。
嘀咕声不小,每个字都传进了林鹤翎耳朵。
他眼底闪过无奈,说道:“时也命也。你说小二倒霉,我承认,你要说他傻,我拒绝接受。”
“我不和你争。”宋昔微满脸笑,“反正在你心里,你的儿子女儿都是聪明人,没一个笨蛋。”
林鹤翎眉宇间盈满肯定的浅笑,“那是,咱俩都不是蠢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蠢?”
“……”
秋家人上门的事,不久后传到林昭耳朵。
她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来闹了?”
大蛋摇摇头,“没呢,被我奶撅回去了。”
“哈哈哈,干的漂亮。”林昭笑容明艳,“秋家人后悔坏了吧?”
大蛋点头如捣蒜,坐在他姑旁边,抓一把花生欢快地吃着,畅快地说:“后悔啊,哪能不后悔!”
“啥?姑你问原因?还能因为啥,占不上我二叔的便宜了啊,我二叔可是工人了,还是运输队的。”
“运输队是啥单位,城里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好单位,前途光明着呢。”
“原本这样的好青年是秋家的女婿,多给人长脸呀,可是我二叔和秋家的离婚了!离婚就是陌生人啦,秋家哪能不后悔,他们肠子都快悔青啦。”
大蛋的话特别碎,说话语速又快,打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完全不给人反应机会,一股脑儿全给吐噜出来了。
林昭好奇,“秋家人那么简单就放弃了?!”
“当然不。”大蛋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脸一板,继而又笑出来,“我奶厉害啊!”
“姑你知道的,我奶板起脸很厉害的,秋家人以前就怕我奶,那个人和我二叔离婚后,他们更没底气了。我奶跟他们说完就让我关门,我透过门缝瞅他们,秋家人没磨蹭,直接就走了。”
“对了,我奶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秋家的事。”大蛋满脸认真,看着林昭说:“姑,我奶说秋家人一肚子坏心思,他们盯上萱萱和徵徵了,让你注意点,别让她俩被秋家人欺负了。”
“肯定的啊。”林昭道。
还专门派大蛋提醒她,太小看她了。
她微抬下巴,“她俩在我这里比在家安全。秋家人要是敢上门,我敬他家是英雄好汉。”
大蛋眼睛微亮,“姑,你干啥了?”
“嗯?”林昭诧异地看过去,“你二叔没说?”
“没有没有,啥也没说。”大蛋挪凳子靠近他姑,“姑,你们干了啥,给我说说呗。”
“也没干啥,就是把秋家房顶掀了。”林昭语气随意。
“!”
大蛋嘴巴张大,露出个大大的o,“房,房顶掀了?你们几个人掀的?”
林昭手动助他合上嘴,“两个。”
“……你和我二叔?”大蛋还是震惊。
两个人能掀掉秋家的屋顶吗,好勇哦。
“姑,你和我二叔真厉害。”他佩服地说。
林昭:“秋家理亏是一部分原因,还因为我厉害,他们一家子联合起来都搞不过我,可不得老实挨打嘛。”
下手整治秋家,她丝毫不觉得过分。
大蛋眼神惊叹。
不愧是他姑,牛呀牛呀。
传完话,大蛋带上姑姑满满一袋的爱离开。他是被林世盛的朋友顺路带来丰收大队的,又被这人带回去。
林萱林徵知道了,秋家人想向她们献殷勤的事,两姐妹表情无波动,安慰姑姑别担心,她们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也不会受秋家人忽悠。
秋家人不喜欢她们,她们和那边也不亲。
林昭安抚两个姑娘几句,儿童房的窗前,屈指敲了敲窗。
“聿宝,珩宝,我明天要寄信,你俩写好信了吗?”
“好啦。”聿宝拉开抽屉,拿出叠放整齐的信,从打开的窗户递出,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好多字还不会,用拼音写的。”
“用拼音也很棒啊,你们还小嘛,等上了学就什么字都会写了。”林昭温声安抚。
聿宝郑重又认真地点头。
珩宝也随之递出信,“我的也好了。”
林昭将两封信叠放好,“明天寄出去。”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收到信啊?”聿宝黑亮的眼睛满是疑惑。
林昭摇头,“说不准。”
车马慢,信在路上停留时间长,一般的信寄到需要不少时间。
聿宝怏怏道:“好吧。”
“妈妈,爸爸到部队了吗?”珩宝咬着铅笔头,抬头看林昭。
“应该到了吧。”林昭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噢。”珩宝像随便一问,没再说别的。
?
顾承淮看到熟悉的军区大门,心底长舒一口气。
“这就到了啊。”陆母高兴地说,连坐几天车,她浑身都酸疼,下车后又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到了!
陆家人是陌生面孔,站岗的人并不认识,见陆母不断靠前,出声警告一句。
“军区重地,无关人员自觉远离。”
说话战士的眼神犀利的像刀子。
陆母被定在原地。
好一会,急忙往后溜,看向顾承淮,“承淮,你看看这……你给那士兵说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随军的,我家一舟还在里头呢。”
这一路,什么也不懂的陆母给顾承淮带来不少麻烦,看在陆一舟是战友,又是同村的份儿上,顾承淮能帮则帮,稍微逾矩点的都冷脸拒绝,路上勉强算顺畅。
“别急,不管是谁的家属,来军区都得登记。你们去登记,我去找人给陆副营长传消息。”
话落,往军区走去,冲门口站岗的同志敬一礼,说了几句话,长腿一迈离开,转瞬消失在原地。
苏玉贤观察四周,好陌生,陌生的让人心慌。
“娘,他不会丢下咱们,自己跑了吧?”
陆母也有点慌,面上却不显,冷斥道:“胡说什么,顾老三好歹是军人,还和咱们是老乡,骗咱们对他没好处,他如果不想败坏了名声,影响自己的前途,不会丢下咱们的。”
苏玉贤觉得也是,笑着拍马屁,“还是娘见识广,这都知道。”
陆母睨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这个儿媳妇在老家可没这么嘴甜,自从她答应带她随军,整个人都温顺起来,说话也好听了,不像之前……婆婆说一句,她能说十句,讨厌的很。
“奶,我饿。”陆宝珍捂着空瘪的肚子说。
陆母低头看她,一看见她的脸就想起家里损失的财物,心底无法控制地涌出烦躁。
“谁不饿,等安顿好再说,包袱里的吃的一点也不剩,我从哪里去给你搞吃的,吃吃吃,整天要吃的,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懂事点!”
出口就是训斥,语气也是不耐的。
陆宝珍低下头,捂着肚子,发黄的脸渐渐没了血色。
她昨天中午吃下半个窝窝头,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好饿好饿,头顶有星星在闪呀。
陆一舟得知家里来人,整个人愣住。
……他家里来人了?
顾承淮挑眉,“你不知道?”
漆黑的眼眸落在陆一舟脸上,眼里流露出佩服和羡慕。
“婶子跟全村人说,你打了随军报告,要接她来享福。婶子、你媳妇儿和你闺女都来了,正在门口登记。”
陆一舟脑袋发胀。
什么随军报告啊,他当时被他娘缠的不行,脑子一抽说让她过来住几天,散散心,不是随军啊,他连房子都没申请呢。
勉强扯出笑,“……谢谢。”
客客气气道了声谢,陆一舟朝军区大门小跑去。
远远看见家里人,没觉得惊喜,反而眼前一黑。
当军区是村里的打谷场吗?
满肚子埋怨地走过去。
“娘,你们怎么来了?”
问出口的同时,神情不悦地瞥了苏玉贤一眼。
亲娘他不能怪,只怪苏玉贤没做好妻子该做的,没管好大后方,让他这个拼前程的男人分心。
苏玉贤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都冷下来。
这狗男人什么意思,结婚到现在连房都没圆,她还没生气呢,他倒先摆冷脸,惯的毛病。
不再看陆一舟,有意无意打量起今后要生活的地方来。
陆母没注意儿子儿媳的眉眼官司,拉着陆一舟的胳膊,哭道:“儿子,咱家的钱都没了,家里好些天没吃过像样的饭了,还欠了大队的粮,你咋不知道寄点钱票回家,我没法子,只能来找你了……”
陆一舟:“……”
好后悔,他为什么“忘”了寄钱票。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家里的钱怎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