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水汽混着墓道里的土腥气,在矿灯光柱里凝成细小的水珠。艾时盯着供桌前那圈暗红色符号,指节在潮湿的掌心捏出红痕——那符号弯弯曲曲,像条盘着的蛇,圈里的石板颜色发乌,边缘隐约能看见细缝,缝里渗着若有若无的银光,是水银特有的冷辉。
“‘养魂阵’,”他声音压得很低,矿灯在符号上扫过,“当年采金的老辈说过,这种阵是用童男童女的血混着朱砂画的,底下掏空了灌水银,专门防盗墓贼。踩错一步,石板一塌,人下去就像块肉扔进滚水里,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王勇举着工兵铲的手猛地一抖,铲尖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响:“那……那咋过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玉盒在那儿吧?”
张老二缩在甬道入口,脸白得像敷了层粉,手里的木棍被汗浸得发亮:“艾哥,要不咱撤吧?这玩意儿邪性得很,别钱没捞着,把命搭进去了。”
“撤?”艾时从怀里摸出那半块“令”字玉佩,玉佩边缘还沾着水库底的淤泥,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从进这地道开始,就没退路了。刘胜的人说不定就在外面守着,出去也是死。”他掂量着玉佩,“老把头留下的话没错,‘金令破阵,玉锁开棺’,这东西就是钥匙。”
他屈指一弹,玉佩带着风声飞向阵法中心那个扭曲的“魂”字符号。“啪”的一声,玉佩稳稳落在符号中央,没弹起,反而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贴在石板上。三秒后,玉佩表面突然裂开细纹,渗出暗红色的液珠,顺着符号的纹路缓缓漫延,所过之处,石板“滋滋”冒着白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猪油上。
“成了!”王勇眼睛亮得吓人,刚要抬脚,被艾时拽住后领。
“踩着符号的拐角走,”艾时指着符号转弯的尖角,“那些地方是阵眼的死角,石板厚,承得住力。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掂量着。”
他率先迈脚,军胶鞋的鞋底刚好卡在符号的锐角处,石板纹丝不动。阿冰紧跟着踩上来,裙摆扫过石板,带起细尘,落在符号的红线上,立刻被灼成灰。王勇咽了口唾沫,工兵铲在前面探路,一步一挪地蹭到供桌旁,回头冲张老二喊:“老张,快跟上!再磨蹭,黄花菜都凉了!”
张老二咬着牙,盯着艾时留下的脚印,膝盖抖得像筛糠。刚抬起脚,身后突然传来“咔啦”一声——是甬道里的陶俑不知被什么碰了下,手里的青铜剑掉在地上,剑身在石板上弹了两下,发出瘆人的颤音。
他心里一慌,脚底下偏了半寸,军胶鞋的边缘擦过符号的红线。
“不好!”艾时回头的瞬间,正看见张老二脚下的石板微微往下一陷,边缘的细缝突然扩大,一股刺鼻的汞味混着铁锈气猛地涌出来,熏得人眼睛发酸。
张老二吓得浑身僵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个人往前扑去,双手死死扒住供桌的桌腿,半个身子悬在阵法上方,脚尖离那片发乌的石板只有寸许,只要再往下落一点,就得坠入水银池。
“拉我!快拉我!”他的声音变了调,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鸭,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王勇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拽,两人较劲的瞬间,供桌被扯得一晃,桌角的玉盒“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盒盖崩开,一枚青铜令牌滚了出来,在石板上滑出半尺远,停在阵法边缘。
“别动令牌!”艾时的喊声刚落,整个石室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砸在楠木棺材上发出闷响。两侧的陶俑像是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眶里渗出暗红色的雾气,手里的兵器开始“嗡嗡”震颤,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操!这是咋了?”王勇拽着张老二的胳膊,感觉对方的手像块冰,“这破阵还带连锁反应的?”
“令牌落地,惊动了镇物!”艾时急得额头冒汗,他清楚这种古墓的规矩,凡带“令”字的器物都是镇墓的关键,动了就等于捅了马蜂窝,“阿冰,搭把手!”
阿冰立刻扑过去,抓住张老二的另一只胳膊。三人呈“品”字形发力,王勇喊着号子:“一、二、三——起!”
张老二的身子被往上提了半寸,可他吓得腿肚子转筋,整个人往下坠,反而把王勇和阿冰拽得一个趔趄。阵法中央的石板“咔嚓”又裂开些,汞味更浓了,隐约能听见底下传来“咕嘟”的声响,像水在沸腾。
“老张!你他娘的松劲!”王勇急得骂娘,“再较劲,咱仨一起下去泡澡!”
张老二这才回过神,拼命往上缩腿,艾时瞅准机会,猛地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裤腰带,三人合力往上一拽——张老二像条泥鳅似的被甩到供桌另一侧,摔在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半天没缓过气。
“赶紧走!”艾时拽起他,眼角余光瞥见那枚青铜令牌,下意识捡起来塞进怀里。令牌入手冰凉,背面的纹路硌得手心生疼,像是刻着什么图案。
四人刚冲到石拱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楠木棺材的盖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顶开,里面没躺着尸体,只有一件锈迹斑斑的铠甲,头盔滚落在地,里面塞满了缠着红绳的骨头渣,红绳突然绷直,将骨头渣缠成个拳头大的球,“咕噜噜”滚向他们,所过之处,石板上的符号红光暴涨。
“是‘骨煞’!”艾时头皮发麻,这东西是用横死之人的骨头混合尸油炼成的,比粽子凶十倍,“关石门!”
王勇和阿冰赶紧去推石门,可那门像是被钉死了,纹丝不动。艾时冲过去帮忙,三人肩膀抵着门板,使出吃奶的力气,石门才缓缓移动,露出条缝。透过缝隙,能看见地下河的水面突然涨了半尺,水流“哗哗”地往甬道里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搅动。
“快!再加把劲!”艾时吼得嗓子发哑,怀里的令牌突然烫得像块烙铁,“老张,别愣着!”
张老二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四人合力顶住门板。石门一点点合上,就在即将关严的瞬间,那团骨头渣“咚”地撞在门上,门板剧烈震动,三人被震得后退半步,只有艾时死死抵着,指甲抠进门缝里,渗出血丝。
“咔哒”一声,铜莲花锁自动合拢,将骨头渣和那片诡异的红光关在门后。石室的晃动渐渐平息,只有头顶还在掉些碎石。
四人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地下河的水流漫过脚踝,带着股寒意。张老二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裤脚湿了一片,是吓出来的冷汗。
“他娘的……”王勇抹了把脸,全是冷汗和灰尘,“这趟活儿……比刨地主家的祖坟还险。”
艾时掏出那枚青铜令牌,借着矿灯的光细看。令牌正面刻着“镇北”二字,笔画遒劲,边缘嵌着几颗绿松石,背面刻着幅简易地图,画着座山,山脚下标着个三角,旁边还有波浪纹——像极了太阳升镇北边的黑风山和那座水库。
“这令牌……”阿冰凑过来看,“会不会和水库底的墓有关?”
艾时没说话,指尖划过地图上的三角,突然想起元青花双耳罐的底部,好像也有个模糊的三角印记,当时只当是工匠的记号,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地下河的前方传来隐约的风声,是出口的方向。艾时握紧令牌,突然有种预感——这东西,或许比水库底的元青花更值钱,但也更危险。
他们从鬼门关捞回了张老二,却好像闯进了更大的漩涡里,漩涡的中心,就是地图上那座黑风山。
“走。”他站起身,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出去找个地方落脚,这令牌的事,得从长计议。”
四人互相搀扶着,顺着水流往出口走。矿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曳,映着彼此惊魂未定的脸。没人说话,但心里都清楚,这枚“镇北”令牌,怕是要把他们卷进更凶险的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