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艾时就醒了。躺在道观西厢的木板床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至少不用再往深山里钻,也不用提防刘胜的砍刀。窗外的老松树在晨雾里晃悠,风穿过松针,“沙沙”的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他起身时,王勇和张老二还在打呼,阿冰靠着墙坐着,怀里紧紧护着那枚镇北将军印,眼皮打架却没睡沉。“再歇会儿。”艾时压低声音,往灶房的方向看了看,老道士已经起了,烟囱里飘着淡淡的青烟。
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山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打鼓似的,震得院门口的老松树都晃了晃。艾时心里咯噔一下,抄起墙角的扁担,冲西厢喊:“刘胜来了!快躲起来!”
王勇和张老二激灵一下蹦起来,张老二手忙脚乱地往供桌底下钻,被王勇一把拽出来:“躲那儿等死?跟我来!”阿冰也握紧了手里的碎瓷片,跟着艾时往门后缩。
“莫慌。”老道士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个蒲扇,慢悠悠地扇着,“待贫道出去看看。”他迈着步子往门口走,道袍的下摆扫过石阶,竟没带起一点灰尘,透着股说不出的自在。
艾时四人赶紧扒着门缝往外瞅。只见道观门口黑压压站着四五十号人,刘胜站在最前头,额头上还缠着绷带(上次被香炉砸的),手里拎着把五连发,枪管上的烤蓝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他身后的帮众个个横眉立目,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钢管、砍刀、双管猎枪,还有人扛着捆松枝,显然是准备放火。
“老东西!”刘胜看见老道士,嗓门像破锣似的,“看见四个生人没?三男一女,还有个怂包蛋,男的一个背着包,一个脸上带伤,女的穿件蓝布褂子!”他唾沫星子横飞,“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道观,连你这老骨头一起烧!”
老道士站在门内,脸上还带着笑,眼睛眯成条缝,没说话,只是轻轻摇着蒲扇。
“你他妈聋了?”刘胜被这笑容惹毛了,上次在水库吃了亏,昨天又被耍得团团转,一肚子火正没处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他说着就往前冲,蒲扇似的大手照着老道士的脸扇过去,动作又快又狠。
艾时在门后攥紧了扁担,心提到了嗓子眼。王勇和张老二也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就在刘胜的手快碰到老道士脸的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有阵风吹过。再看时,刘胜已经噔噔噔往后退,脚底下像踩着西瓜皮,足足退了十几步,“噗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发出“咚”的闷响,整个人像只翻壳的王八,四肢乱蹬。
院子里院外一片死寂,连风吹树叶的声都停了。刘胜的帮众举着家伙,愣在原地,没人敢动。过了足足两分钟,刘胜才“嗬嗬”地喘着气,嘴角淌出点血沫子,挣扎着用手撑地,脸憋得通红,半天没爬起来。
“妈的……”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睛红得像要吃人,“这老东西……活腻了!给我上!往死里打!”
四五十号人如梦初醒,喊着号子往门口冲。钢管挥得呼呼响,砍刀闪着寒光,还有人举着猎枪,枪栓拉得“咔嚓”响,看架势是要把老道士拆了。
老道士依旧站在门内,蒲扇还在摇,脸上的笑容没改。就在最前头的帮众离他还有两米远时,他突然动了。不是往前冲,而是脚下生风,像踩着轮子似的在门口转了个圈,身影快得像道影子,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只听见“啪啪啪”“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有人在敲锣。艾时四人扒着门缝,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根本看不清老道士的动作,只看见他的道袍下摆翻飞,像只白色的蝴蝶。那些冲上去的帮众,手里的家伙不知怎么就没了,一个个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挥舞的姿势,脸上全是懵圈的表情。
眨眼的功夫,老道士又站回了门内,依旧摇着蒲扇,好像从没动过。再看他身后的台阶上,堆着一大堆家伙——钢管、砍刀、猎枪,连刘胜那把五连发都在里面,码得整整齐齐,像刚收上来的庄稼。
这下,不光艾时四人傻了,刘胜那帮人也彻底懵了。四五十号人张着嘴,没人敢说话,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脸,现在全跟见了鬼似的。刘胜刚爬起来,看到这场景,举着拳头的手僵在半空,嘴角的血沫子都忘了擦。
老道士眯起眼睛,蒲扇往怀里一收,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刘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看台阶上的家伙,又看看老道士笑眯眯的脸,喉结滚了滚,突然啐了口:“哼!我们走!”他没敢去拿那些家伙,转身就往山下走,脚步踉跄,像是怕老道士反悔。
帮众们如梦初醒,跟着刘胜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松枝都没敢捡。山路上很快没了人影,只剩下风吹过空荡荡的门口,卷起些尘土。
艾时四人这才缓过神,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说不出话。
“时哥……你看清了吗?”王勇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那老道士……是咋把家伙弄过来的?”
张老二连连摇头,脸色白得像纸:“没……没看清……快得像一阵风……”
阿冰也皱着眉:“他动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招式。”
艾时放下扁担,眼神复杂地望着门口:“这个道士……不是等闲之辈。”他摸着下巴,突然有点兴奋,“你说要是我能学会这本事,以后闯荡江湖,还怕什么地痞流氓?遇到刘胜这种货色,一巴掌就能扇飞……”
“哦?施主想学贫道这粗浅功夫?”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艾时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只见老道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里还端着个茶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像是早就听见了他的话。
王勇、张老二和阿冰也赶紧转过身,对着老道士连连点头,脸上带着敬佩又有点畏惧的神色。院子里的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来,落在老道士的道袍上,泛着层淡淡的金光,更显得神秘莫测。
艾时挠了挠头,刚才那点兴奋劲儿突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点不好意思:“道长……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老道士笑了笑,把茶壶往石桌上一放:“功夫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他给四人各倒了杯茶,“进来吧,说说你们的事。”
艾时看着杯里碧绿的茶水,心里清楚,这老道士怕是早就看出了他们的来路。这清风观,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