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镇长一愣,回头问道:“大太太,你说什么?”
梁红英和曹正平在旁边,一听大太太这话,神经立刻就绷紧了。尤其是曹正平,当时就瞪圆了眼;梁红英还算沉稳,表面上不动声色。
大太太嘿嘿冷笑两声,抬手一指梁红英,对庄泽明说:“这不是嘛,她身上就有枪,你该把她抓起来!”
曹正平当时就急眼了:“你胡说!柳如烟,柳如烟!红英是谁?这可是我女儿!你敢这么对她,还有没有良心?你可是咱们曹家的大媳妇,作为这个大家庭的主妇,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家子弟?太不像话了!”
曹正平这辈子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抬起腿,“啪”地一下就把旁边一张桌子踹翻了,死死瞪着大太太,呼呼地喘着粗气。
庄泽明一看这情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拿了曹家的钱。他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我看曹老爷,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至于你家小姐有没有枪,就算有,也已经被我收缴了。”
他扭过脸,盯着梁红英,又说:“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我是看在曹老爷的面子上放了你。要是你胆敢胡作非为,跟着不该跟的人干坏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日本军营里已经抓了好几个持枪的,据说都要处以极刑——知道什么是极刑吧?”
曹正平和梁红英都没说话,只瞪着眼看着他。庄泽明用手指头在自己额头划了一下,咬着牙说:“扒皮抽筋,或者活活烧死!你要是想享受这个,就尽管跟着他们干!”
说完,庄泽明吹着口哨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拍着口袋里曹家赠给他的大洋。
他这一走,曹正平又咬着牙骂大太太:“柳如烟,柳如烟!你今天差点没惹出大事!你怎么这么蠢?红英这丫头哪点对不起你了?她从小就命苦,跟她娘是怎么熬过来的?今天好不容易认了亲爹亲娘,回了这个家,又为咱们曹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居然想对她下毒手!”
“我告诉你,过去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能忍——哪怕你想夺家业,哪怕月红跟你想占去一部分,我都能忍!但唯独这件事,你心太毒了!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你比老虎还毒!”
大太太一听,也早气炸了,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咧着嘴、呲着牙说:“曹正平,我今天就说了,怎么着?上次梁红英当着众人的面,朝天开了三枪,这是在警告谁?你以为这口气我咽下去了?没有!我就得让她知道,没大没小是什么后果!”
“今天算她运气好,姓庄的不知道发了什么慈悲心,放过她了。不过你个死妮子给我听着:这个家,从来都是我说了算,绝不允许你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以为你爹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我跟你说,我手下的人腰里就插着枪,庄泽明他怎么不敢查?知道为什么吗?我们柳家不是白给的!这就叫实力说了算!”
“今天他没抓你,就算对你的一次警告!还有曹正平,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跟我粗脖子瞪眼,想吃了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柳如烟要是一走,你们曹家的大厦必然崩塌!你还当你的曹老爷?你去外边当个狗蛋都没人要,去当乞丐都没人理!”
“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就能撑得起曹家?我柳如烟要不是凭着实力给你顶着,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你踩到地缝里!可你呢?一点也不看在眼里,完全不顾及我们娘俩,就认准了这个死丫头,非要让她做你的继承人!你以为这口气我能咽下去?我为曹家操了这么多心、出了这么多力,我觉得冤!”
说这话时,大太太的眼泪一对一对地往下掉。曹正平被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长长舒了口气,火气也消了大半,只呆呆地看着大太太,什么也不说,“咔嚓”一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连连叹息。
梁红英走过去,小声说:“爹,别生气了。我希望你和大娘能和好,咱们一家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共同抵抗外敌。”
曹正平抬眼看看女儿,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大太太也是“砰”地一下坐在椅子上,脑袋歪向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边动静太大,很快就有人涌入大厅,来看情况——来的人是二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一下子就到齐了。
二太太一进门就喊:“哎哟,怎么了怎么了?吵得这么热闹,房顶子都快被你们掀翻了!又是谁跟谁打起来了?咱们曹家就没有安宁之日了吗?新上任的大小姐,你又惹谁生气了?”
她一说完,大太太就冷冷地、狠狠瞪了她一眼。三太太赶紧敲边鼓:“二姐说得对,咱们家里还有一天安宁吗?自从这个什么‘英’啊、什么‘红’的成了继承人,不但没给曹家带来安宁、带来兴旺,带来的全是灾祸!这样的人,还配做咱们曹家的继承人吗?”
四太太冷哼一声,往前挪了两步,气呼呼地说道:“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老爷都气成什么样了?现在是多事之秋,咱们就不能互相理解一下?”
没想到,四太太今天说的这几句话,倒挺中听,几个太太都没反对,曹正平看了她一眼,也点了点头。
接着,曹正平站起身,说道:“好了好了,一到一块儿就吵!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破财免灾。以后咱们大伙都同心协力,别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对了,月红呢?怎么没见她?”
大太太猛地挺直身板,喘着气,瞪着曹正平说道:“月红?月红早去酒厂了!她不帮着你张罗生产,你这酒能供得上?你订了那么多单子,没有她,你拿什么交货?不像有些人,整天干些没要紧的事,就知道惹事生非,生怕曹家灭亡得慢!”
“现在怎么样?把鬼子都招到家里来搜查了!还说什么破财免灾,要是天天破财,你还赚什么钱?别说咱们家现在过得这么紧吧,就是再殷实的家庭,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曹正平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回过脸,看了看梁红英。梁红英却不想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大太太说的“月红去张罗生产、管酒厂”,全是借口,月红早就想掌握曹家酒厂的实权,这一回,肯定是借着幌子去办自己的私事了。
但梁红英不想跟她针锋相对,她觉得眼下顾全大局才最重要。毕竟刚消灭了一部分鬼子,大家这口气还没缓过来,新来的鬼子又开始兴妖作怪。她顾不上想自己家里的安危,满心都在琢磨:日军抓走的那些人里,有没有商会的兄弟?要是真有和自己一起战斗过的弟兄,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不能再让他们白白牺牲,哪怕一滴血,都不能再让他们流了。
梁红英不想再和这些太太们斗嘴,跟父亲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出了大厅。她要去外面打听情况,想看看庄泽明说的是不是真话——真的有人被抓起来了吗?
结果一到大街上,就见好多人正惶恐不安地往菜市场方向赶。菜市场算是卧龙镇最大的广场,离镇长庄泽明的宅院不远。出了他的宅院往左一拐,有一大片空地,平时买菜、赶集都在这儿,有时候镇长训话也选在这里。
今天人们都往那儿跑,到底是什么事?
她看见一位大娘也匆匆往前赶,赶紧追上去拦住,问道:“大娘,您知道前头出什么事了吗?”
大娘急着赶路,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日本人抓了咱们镇上的几个小伙子,要在那儿处决!我的娘啊,太心疼人了!我得去看看,这些小鬼子到底想干什么!”
梁红英一听,心猛地一沉——庄泽明说的话是真的,莫非他们真要下毒手?
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带的东西:有枪,有弹弓,还有两颗手雷。随后,也赶紧疾步朝菜市场的方向赶去,一路上超过了好多人,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焦急。
离着还远,她就看见那几根大桅杆上吊着人,只是暂时看不清是谁。等再靠近些,一眼就认出了小于,还有另外几个人——全都是之前跟着她一起战斗的兄弟,一共六个人。
梁红英看到这一幕,瞬间就急眼了。
他们的手被高高吊着,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身上已经挨了好多鞭子,衣服都被抽得破烂不堪。梁红英心里又急又纳闷:明明我早就告诉小于和小堂,让他们通知其他人把枪藏好,别随身带着,他们怎么就不听?小于怎么自己都被抓了?
可现在,她根本没办法问。那六个人都半死不活地耷拉着脑袋,梁红英看得心疼,恨得牙痒痒。
挤到前排,只见桅杆底下站着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手里都挥舞着马鞭,看样子刚才,他们刚打完一轮。这些人走路像螃蟹似的,叉着腿,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其中有日本人,也有汉奸。他们的区别很明显:日本人穿着军服,头上还戴着军帽;汉奸们则清一色穿黑裤子,扎着宽大的皮带,一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
梁红英瞧着他们这副德性,恨不得一枪结果了狗日的性命,心里暗骂:你们这些鬼子汉奸,别高兴得太早,待会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这时,最边上的一个光膀子大汉,又抡起鞭子“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朝着一个小伙子抽了过去。那小伙子本就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这一通重鞭下来,彻底没了反应,脑袋歪在一边,连哼都没哼一声。
梁红英看着,心疼得想哭。她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摸住枪把,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先干死这个光膀子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