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士尔宫,并非坐落于自由圣城繁华的核心区,而是建立在城市边缘一座孤峭的悬空山之上。
整座山峰被伟力硬生生拔起,底部萦绕着永不停息的暴风旋涡,发出雷鸣般的呼啸。
宫殿本身并非东方雕梁画栋的样式,而是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原始巨石垒砌而成,粗犷、雄浑,带着一种蛮荒时代的力量感。
巨石之间缠绕着粗大的金属锁链,锁链上刻满了青蓝色、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在狂风中微微晃动,发出低沉的金铁交鸣之声。
鹰主驾驭着千目鬼躯的隐匿之能,如同穿梭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外围的能量警戒网,直接出现在了宫殿那扇足有十米高、由整块风暴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巨门前。
门前没有守卫,只有呼啸的狂风如同忠实的哨兵。
他刚站定,黑曜石巨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深邃的通道,里面透出摇曳的火光与更加浓郁的能量气息。
宫殿内部同样宏大而原始,穹顶高耸,看不见任何现代照明设备,只有墙壁上镶嵌着的巨大火盆,里面燃烧着不知名的兽脂,散发出略带腥气的光芒和热量。
空气沉重,弥漫着硫磺、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奇特味道,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雷暴。
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与锁链上同源的符文,以及种种搏杀中的巨兽、挥舞战锤的巨人等图案,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美感。
在大殿的尽头,一张由某种巨兽头骨打磨而成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形魁梧如山,仅仅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
他此时穿着一身暗金色的简易甲胄,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了各种伤疤以及法力侵蚀留下的奇异纹路。
他的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头如同雄狮鬃毛般的金色长发披散着,一双眼睛是罕见的熔金色,开阖之间,仿佛有雷霆与风暴在其中生灭。
伏士尔战王,一位以力量和掌控风暴着称的西方战王。
当鹰主那略显诡异、非人的身影走入大殿时,伏士尔熔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诧,随即化为一种带着玩味的意外。
“这股令人作呕的幽冥气息……还有这熟悉的、藏在灵魂深处的阴冷味道……”伏士尔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大殿中回荡,压过了门外的风暴声:
“真是让人意外,东大陆的阴淮战王,鹰楼的执掌者,竟然会以这副……奇特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伏士尔宫。”
阴淮战王,鹰主真正的封号,但在鳞国,这个称呼已经基本被埋没,唯有鹰主盛行。
他的双目刺出耀眼的电光,仿佛要剥开鹰主千目鬼的外壳,直视其核心的灵魂。“我该称呼你鹰主,还是……别的什么?”
鹰主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低沉沙哑,仿佛无数声音重叠的笑声响起:“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伏士尔阁下。一别多年,风采依旧,令人欣慰。”
他微微抬头,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数只眼睛的虚影一闪而逝。
“欣慰?”伏士尔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我倒是听说,东大陆近来颇不太平。
天龙冕下折戟沉沙,远走他乡,本以为你们鳞国能消停一些,没想到又来了个更恐怖的‘帝日’……啧啧,如今你更是有家回不得,怕是寝食难安了吧?”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以及对于鳞国局势变化的清晰认知。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大陆之间的情报并非完全闭塞。
鹰主沉默了一下,千目鬼躯表面的鳞片微微开合,仿佛在呼吸。
“帝日……”鹰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在鳞国,他才算是与白辉率先交锋的对手,那时,天龙还站在白辉那边,星玖三姐妹更是鼎力支持。
如今嘛……只能说,世事难料。
天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砸成了残废。
如果有机会再见,鹰主很想亲自问自己那位天龙叔叔一句:“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大概率是后悔的!
剩下小概率是嘴硬!
“确实超乎想象,鳞国……已非旧时模样。”他没有多说,但话语中的沧桑感却流露无遗。
鹰主自身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他在鳞国的境况似烈火烹油,本就只剩下余晖,白辉只是添了最后一把火。
没有白辉,天龙一样不会放过他。
而天象常年退居幕后,畏首畏尾,飞花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相当不满,止戈更是对他相当厌恶,在天龙的设计下,他在鳞国,早就没了活路。
有没有白辉,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当然,他也承认,白辉的横空出世,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相当多的准备付诸东流。
起初时,他确实有些怨恨,但看到天龙的下场,他立刻感觉平衡多了。
哪怕被迫换了一具皮囊。
思绪晃动,千形百目鬼身上的鬼眼也跟着开合晃动,让鹰主能感知到一丝明显的痛楚。
换一具身躯,还是如此诡异的身躯,自然不会没有代价。
伏士尔目光在他那非人的躯体上扫过,熔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戏谑:
“看来你这副新‘皮囊’代价不小。
鬼魂之躯……看上去像东影圣者的造物,倒是稀罕玩意。
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图腾体系的力量,与你如今这鬼躯,怕是格格不入了吧?前路几乎断绝,可惜了。”
他这话既是点出鹰主当前的窘境,也是一种试探,想知道鹰主究竟还保留了多少昔日的实力。
鹰主却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调侃,反而再次发出了那重叠沙哑的低笑:“路是人走的,躯体不过是载体。
倒是伏士尔阁下,驻守这自由圣城,远离鹰国权力中心柯罗诺斯,看这风暴呼啸,原始狂野,倒是逍遥自在。”
他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如同闲聊般说道:“说起柯罗诺斯,倒是让我想起一件陈年趣事。
听闻阿瑞斯圣者的第十二任妻子,那位据说风华绝代、曾让无数英雄倾倒的夫人,在生前,每年六月都会悄然离开都城,来到这自由圣城居住一段时间,品味此地别样的‘自由’风情?”
他的话语不高,却如同一声洪钟,骤然敲响在空旷的大殿内!
“可惜啊,真是芳华易逝,红颜薄命。
那样一位绝代佳人,竟在一次凶险的世界副本中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扼腕。
阿瑞斯圣者当年为此暴怒,据说几乎掀翻了半个副本世界,却至今未能找到真凶,成了悬案……”
就在“世界副本”、“香消玉殒”这几个字眼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伏士尔战王身上冲天而起!
整个伏士尔宫仿佛都在震颤,墙壁火盆中的火焰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门外呼啸的暴风似乎都被这股气势逼退了一瞬!
伏士尔熔金色的双眼中不再是风暴,而是化为了实质般的杀意与雷霆,死死锁定鹰主!
他周身的空间都在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件暗金甲胄上自动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雷纹,噼啪作响。
“阴淮!”伏士尔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殿内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
无形的力场压迫着一切,若是寻常兵卒乃至战将在此,恐怕早已被这股气势碾碎。
鹰主却仿佛毫无所觉,千目鬼躯在狂暴的气势中微微晃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屹立着。
兜帽下,似乎有更多的眼睛虚影在闪烁,抵消着这份压迫。
他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无辜:“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偶然想起,感慨一番罢了。
毕竟,那样一位美人,那样蹊跷的陨落,总归是让人记忆深刻,不是吗?
更何况,据说在夫人生前,与伏士尔阁下的关系好像是相当‘密切’?”
“密切”两个字,鹰主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灵魂在震荡空间,显得格外浩大。
伏士尔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的雷霆与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死死盯着鹰主,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那件事,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阿瑞斯圣者都没有摸到线索。
只能称作一次世界副本的意外,强行发泄和清洗。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忽略了这条来自另一块大陆、一直隐而不发的“毒蛇”!是鹰楼当年埋下的钉子?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探查手段?
不!这件事!绝不应该有任何痕迹!
无数的念头在伏士尔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体内的力量奔腾咆哮,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出手,将眼前这个知晓他最大秘密的“鬼物”彻底湮灭!
但他终究是战王,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强者。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他周身恐怖的气息缓缓收敛,只是那双熔金色的眼睛,依旧冰冷刺骨,带着极致危险的光芒。
“本座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伏士尔的声音恢复了低沉,却比之前更加冰冷,这件事,他死也不会承认。
“阿瑞斯圣者夫人的不幸,是整个鹰国的损失,你若再敢妄加揣测,玷污逝者,休怪本座不顾旧情,让你这具新得的鬼躯,也彻底灰飞烟灭!”
鹰主似乎早有所料,发出低沉的笑声:“阁下何必动怒?我也只是‘感慨’而已。毕竟,有些秘密,就像风中残烛,知道的人越少,烛火才能燃得越久,你说对吗?”
他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直接威胁,将话题重新拉回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没有证据,伏士尔也大概猜到他没有确凿证据,但这根刺,已经足够深、足够致命地扎了下去。
这就够了。
阿瑞斯圣者,西大陆第一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更不是个讲证据的。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火盆中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和门外隐隐传来的风暴声。
两位站在凡人顶端的强者,在无声中进行着最后的心理交锋。
终于,鹰主图穷匕见。
他不再绕圈子,声音变得直接而尖锐:“伏士尔阁下,我此行,是来请你帮一个忙。”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要求:
“帮我杀一个人。”
没有遮掩,没有迂回,直接得让伏士尔都再次感到一丝意外。
到了他们这一步,各个都是玩弄阴谋诡计、算计人心的老手,鹰主这般直截了当,反而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自信和……诡异。
鹰主心中冷笑。
他太了解这些同层次的家伙了。
若是他搞什么间接描边、侧向突破,眼前这老家伙百分百会给他整出一堆幺蛾子,各种试探,甚至可能反过来利用。
索性直接一点,将自己的目的摆在明面上,反而能让这家伙疑神疑鬼,摸不清自己的全部底牌和后续手段。
而且,他也有绝对的自信。
即便借助伏士尔之手除掉张百忍,他也有办法在最后关头,摘取那颗最丰硕的果实——无论是残存的昊天至宝精粹,还是张百忍身上可能隐藏的其他秘密。
伏士尔熔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着鹰主。
杀一个人?对一位战王而言,杀一个人不难,但能让鹰主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暴露掌握自己秘密前来交易的,绝非寻常人物。
“谁?”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一个来自鳞国的逃亡者,名叫张百忍。”鹰主平静地回答,“他现在,就藏在齿轮与玫瑰街区。”
伏士尔手指轻轻敲击着兽骨王座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鹰主,看着他那隐藏在阴影和非人躯壳下的灵魂,缓缓开口:
“什么阶位?”
“战王,不过是大残的战王,王玺出现裂痕,战力不足巅峰的三成。”
大殿内,风暴的气息似乎再次凝聚。
“大残的战王,找我,阴淮阁下什么时候如此怯懦了?”
伏士尔战王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