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踏实而自在。
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夏禹睁开眼,意识逐渐清晰。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柳熙然那套“江城邪乎论”,似乎有点偏差。
至少昨晚,他和顾雪就相安无事,各自睡得沉静安稳。
所以...还是人的问题。
他望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想着。特定的地点或许会催化某种氛围,但最终做出选择和反应的,终究是身处其中的人。
在江城,和唐清浅或柳熙然在一起时,那种氛围更容易被点燃;而在淮州,和顾雪或谢夭夭在一起时,则更趋向于平静温暖。
或许,这本身就说明了每个人在生活里扮演的不同角色,以及他们之间那微妙而独特的化学反应。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
顾雪也醒了。她微微动了动,侧过身面对他,眼睛还带着点初醒的朦胧,嗓音轻柔微哑:“早。”
“早。”夏禹侧过头看她。晨光在她脸颊柔和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几缕长发散在枕畔,显得格外恬静。
“几点了?”她轻声问。
夏禹伸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二十。还早,可以再躺会儿。”
顾雪摇摇头,撑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她身上穿着昨晚换上的棉质睡裙,领口有些宽松,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她抬手理了理睡得有些蓬乱的长发,指尖穿过发丝时,微微蹙了下眉。
“夏禹,”她转头看他,“清浅姐这边有发绳吗?”
“发绳?”夏禹也坐起身,准备往卫生间走,想了想,“次卧这边...欸,对了。我之前送给清浅的那个罗盘收纳盒,后来被她放到床头柜抽屉里了。她习惯在里面放些零碎的小物件备用,你去看看?”
“好。”顾雪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她朝那一侧床头柜走去。
“穿鞋。”夏禹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也不怕着凉。”
今天江城依旧是阴天,灰蒙蒙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空气里带着雨前的潮湿。不过几人都在家,天气暂时还不影响什么。
顾雪刚想说“没事”,一回头,却看见他已经提着她的拖鞋走了过来。
“怎么?”夏禹在她面前停下,微微挑眉,看着她光着的脚,“还要我帮你穿?”
顾雪忽然笑了。她真的很喜欢夏禹这一点——很多细微的关怀,他说做就做,没有多余的言语,更不觉得矫情或麻烦。
这种直接又妥帖的行动力,总能戳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对啊。”她应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微微抬起一只脚,小巧的脚趾在晨光里显得白皙又干净,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
夏禹看着她这副难得“恃宠而骄”的模样,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也不多说,真的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这个角度,顾雪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轮廓。他一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那触感温热而稳定,另一只手将柔软的拖鞋套上她的脚。
穿好一只,又换另一只。整个过程安静而自然,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远处街市的模糊车流声。
顾雪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心里那片温柔的水域,漾开一圈圈涟漪。暖意从被他触碰过的脚踝蔓延开来,一路向上,悄悄染红了耳根。
两只鞋都穿好,夏禹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仰起脸看她,晨光落进他含笑的眼底:“顾老师,服务还满意吗?”
顾雪抿着唇,努力压下嘴角不断上扬的弧度,故意板起一点脸,点了点头:“嗯...勉强及格。”
夏禹低笑出声,这才站起身,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勉强及格的仆人要去洗漱了。顾老师请自便。”
看着他转身走向卫生间的背影,顾雪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穿得妥妥帖帖的拖鞋,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她这才想起正事,拉开床头柜抽屉。抽屉里东西不多,摆放得整齐有序。那个精致的罗盘收纳盒放在最外侧,几个分隔空位里放着些零碎:一小盒独立包装的酒精棉片,一板用了几粒的布洛芬,还有几个颜色素净的扁平发圈——正是顾雪在找的那种。
她的目光在这些杂物上扫过,正准备取一个发圈,却忽然瞥见罗盘盒子后面,还躺着一个质感不太一样的小方盒。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图案和文字的纯白色硬纸盒,比烟盒略小,扁扁的,边缘整齐。它静静地躺在抽屉深处,被罗盘挡着大半,只露出一角,显得既突兀又...
隐秘。
顾雪的动作顿了顿。
她没见过这样的盒子。不像化妆品,也不像药品。是什么电子产品的配件?还是某种文具?
出于礼貌,也出于一种分寸感,她并没有把那个盒子拿出来细看,甚至没有刻意去挪动罗盘看清楚。只是在心里轻轻打了个问号,便移开视线,从旁边拿了一个深蓝色的发圈,又将抽屉轻轻推了回去。
“找到了吗?”夏禹洗漱完,擦着脸走回来。
“嗯,找到了。”顾雪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发圈。
两人的细微动静终究在这个静谧的早晨显得清晰。次卧的门被轻轻拉开,唐清浅跟着走了出来。
这姑娘昨天休养整整一天,平常只是熬夜,但不是嗜睡,所以醒的很早。
但显然也刚醒,乌黑的长发有些蓬松地披散着,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散去的睡意,眼神不如平日那般清明锐利,反而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
见顾雪站在自己床头柜旁,她并未在意。
“清浅姐早。”顾雪先开口,“正好,我拿个发绳拢下头发,从你这儿拿了一个。”
“嗯。”唐清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随便用。”她说着,揉了揉有些发沉的额角,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夏禹见状提醒了一句:“洗漱的话记得用热水,暖水瓶里还有。”
“知道了,夏婆婆。”唐清浅头也没回,淡淡地回了一句,走到卫生间门口才停下,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我现在要去用卫生间了,你...要参观一下?”
夏禹轻咳一声。顾雪在一旁忍不住捂嘴轻笑。
“好了,”夏禹转移话题,看向顾雪,“头发需要帮忙吗?”
顾雪轻轻点头,两人一起走到客厅。她在沙发边站定。她的头发很长了,如今已垂到肩胛骨下方,乌黑柔顺。
她自己反手去拢时,总有些细碎的鬓发不听话地滑落。
夏禹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发圈。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用手指将她浓密的长发轻轻梳理了一遍。
“扎高一点还是低一点?”他问,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温和。
“低一点就好,松一些,舒服。”顾雪轻声答,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后颈。
夏禹依言,将她丰厚的长发在脑后脖颈稍上的位置拢住。他的动作并不十分熟练,但足够耐心细致,指尖偶尔擦过她后颈柔嫩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
顾雪微微垂下眼睫,看着面前茶几玻璃面上模糊的倒影。倒影里,夏禹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和方才一模一样。
他正小心地将发圈套上去,又调整着发束的松紧和形状。他宽阔的肩膀就在她身后不远,形成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无声的怀抱。
“好了吗?”她轻声问,打破这过于静谧却令人眷恋的氛围。
“马上。”夏禹应着,最后轻轻拉松了发圈,让绑住的部分不那么紧绷,又用手指将鬓边几缕碎发别到她耳后。“好了。”
顾雪抬手摸了摸脑后。发髻绑得松软舒适,几乎感觉不到束缚,却又稳稳地固定住了长发。
她转过身,仰脸对他笑了笑。晨光恰好落在她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漾着浅淡的、温柔的光,映着他的身影。
唐清浅从卫生间出来,拿着热水壶去厨房接水,经过客厅时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路过。
“夏禹你送给清浅姐的那个罗盘收纳盒还挺实用的,”顾雪一边用手指轻轻整理着鬓边的碎发,一边说道,“拿来放些小东西正好,总比零散地堆在抽屉里要整齐。”
“嗯,主要看用的人觉得方不方便。”夏禹笑了笑,目光追随着唐清浅走进厨房的背影。
唐清浅接完水,端着走回来,脚步略微一顿,随即转向自己的卧室。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正好,我也去拿个发圈把头发束一下。”
这话说得近乎“报备”,带着一丝刻意。她走进卧室,没有关门。
几秒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夏禹,过来帮我扎一下头发。”
夏禹无奈起身,看向顾雪。
顾雪含着笑意,朝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自己则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夏禹走进卧室,顺手将门虚掩上。唐清浅背对着他站在床头柜前,并未打开那个罗盘收纳盒。
她的手指越过了罗盘,径直探向抽屉更深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她从那隐蔽的角落,摸出了一个扁平的、纯白色的硬纸盒——正是顾雪方才无意间瞥见、却未动分毫的那个。
唐清浅没有回头,只是用指尖捏着那个小盒子,静静地将它放在掌心,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直直看向夏禹。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夏禹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里那个小小的、被拆封过的白色盒子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