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与电梯轿厢擦身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尚未褪去,映照在玻璃上。两人清晰地看到,玻璃反射的倒影中的那个女人,是那张一半完好一半毁容的脸,那张脸上正带着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轿厢内的两人。那笑容,仿佛在嘲笑着生者的脆弱,又仿佛在邀请他们一同坠入无边的深渊。
裴禹翔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会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浸湿他的衣领。姚寅笙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猛地抬头看向楼层,电梯不知何时已经停稳在13楼。
叮——!
电梯门在这一片死寂和心有余悸中,缓缓地、平稳向两侧滑开,门外就是13楼安静而正常的楼道。
“我们走!”
姚寅笙一把抓住几乎瘫软成泥的裴禹翔的胳膊,用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连拉带扯地冲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电梯。直到双脚踩在13楼的地毯上,裴禹翔依旧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着姚寅笙的胳膊。
裴禹翔对那个女人心有余悸,“刚......刚刚......那......那个女人......”
姚寅笙已经冷静下来,她告诉裴禹翔:“是地缚灵,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某种不断重复死亡瞬间的残念。她被困在这栋大楼里,不断经历着坠楼前的那一刻,我们只是恰好撞上了。”
姚寅笙回头看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的电梯,电梯内部空无一物,那顶夸张的帽子和墨镜也消失不见了。但空气中仍然还残留着一丝微妙阴气。
回过头姚寅笙对裴禹翔说:“还是先找你哥的出租屋吧。”
裴禹翔强忍着恐惧,根据聊天记录里的门牌号找到1304室。他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带着哭腔:“哥?哥?哥你在里面吗?开门啊!我是阿翔!”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裴禹翔越来越急,开始用身体撞击房门,甚至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可以撬锁的工具,“不行!我一定要进去!我都来到港区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我哥肯定出事了!”
姚寅笙按住他,“冷静点,强行破门会惹来麻烦。”她的目光扫过安静的走廊,最终落在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通往消防通道的厚重防火门,一种直觉驱使她走过去。
推开防火门,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带着一股灰尘和混凝土的味道。姚寅笙的目光在楼梯和窗户之间逡巡,最终停留在楼梯拐角处,那里有一扇位置颇为隐秘的气窗。那扇窗户正对着这栋公寓楼某个外立面的凹陷处,是一个较为宽阔的入户平台。
窗户上沾满了灰尘和污垢,视线有些模糊。姚寅笙凑近玻璃,用手擦开一小块区域向外望去。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楼那个宽敞的大门入户平台上。就在平台靠近边缘一片不易被楼上直接看到的阴影角落里,姚寅笙看到一具白骨。
姚寅笙眨眨眼看得更清楚,骸骨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只剩下零星几片深色的布条粘连在骨架上。骨骼的姿态,与姚寅笙在追魂术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那空洞的眼窝朝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残酷。而在那具白骨旁边,一个模糊的人影抱膝坐在角落,他低着头姚寅笙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影是从白骨剥离出来的,应该就是裴禹翔找了好久的裴子懿。
姚寅笙的心沉下去,追魂术的景象与眼前的现实残酷地重合了。
开门无果的裴禹翔也追了过来,顺着姚寅笙的目光望去。当他的视线捕捉到那具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白骨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住了。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具骸骨的出现,以及姚寅笙凝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裴禹翔张张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下。最后的一丝侥幸,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他的堂哥,那个曾经笑容阳光的年轻人早已化为一具枯骨,被遗弃在这个冰冷角落,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无人问津。
姚寅笙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具白骨,又抬眼望向这片被高楼大厦包围的天空。电梯里的女鬼,老龄化的公寓,彻底崩溃的灵魂,还有这具不被发现的白骨......这栋公寓还是有些蹊跷啊。
裴禹翔瘫坐在消防通道冰冷的水泥地上,眼泪无声地淌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气窗外。堂哥化作白骨的残酷现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在他心口切割,惊骇过后是深入骨髓的悲痛和茫然。
姚寅笙蹲下身,拍拍他剧烈颤抖的肩膀,“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报警,立刻。”
这句话像一只有力的大手把裴禹翔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拉回现实,是啊,报警!必须让警方介入,查明真相,让堂哥入土为安。裴禹翔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指纹都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他先拨通港区的报警电话,用颠三倒四的国语和勉强拼凑的粤语艰难地说明情况。
挂断报警电话后,裴禹翔想起什么,又翻出一个号码哽咽着拨出去:“喂......迪伦......迪伦哥,是我,裴禹翔。我......我找到我哥了......不,是找到他的......他的遗骨,就......就在他在油麻地租的公寓楼下......警察马上到了......你能过来吗?我......我一个人害怕......”
电话那头的迪伦显然也大吃一惊,连忙安慰并表示会立刻赶过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消防通道里光线愈发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标志的幽绿光芒映得两人脸色发青。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绝望的味道,平台上的那具森然白骨,即使隔着模糊的窗户也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不断吸引裴禹翔痛苦的目光,提醒他现实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