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觉得这人很有趣,也不认为他是真的坏人。
但他是皇子,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和皇子做朋友,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她想了想,歪头问徐清盏:“你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徐清盏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其实想说自己高攀不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卑微。
祁让见两人都很犹豫,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急切,就换了个方式问徐清盏:“你无家可归,尚书府的人也未必肯放过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做我的贴身侍卫,这样他们就不敢找你麻烦了。”
徐清盏看着他,并未因他的热心而放松警惕:“我什么也没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
祁让沉吟着,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便信口胡诌道,“因为我也需要人保护,我那些兄弟时常欺负我,我身边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急需一个和我一条心的人帮一帮我。”
徐清盏很意外,和晚余对视了一眼,仿佛在问晚余相不相信。
晚余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我觉得他还是可以信任的,要不你先跟他去避避风头,如果后面实在做不来,你再离开好了。”
祁让见她一本正经地分析,忍不住有点想笑。
徐清盏略一思索后,点头答应下来:“那就试试吧,反正大不了一死。”
祁让笑起来:“放心吧,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徐清盏还是觉得他哪里怪怪的,想要再问几句,梅氏拿着伤药走了进来,一个丫头端着一盆温水跟在她后面。
三个人默契地打住了话头,仿佛在保守他们共同的秘密。
梅氏让丫头把水放在桌上,又吩咐她给客人沏茶,自己拿帕子湿了水给徐清盏擦洗脸上的血渍。
“你忍一下,水里放了些盐,可能会有一点点疼。”她声音轻柔温和,一只手去扶徐清盏的头。
徐清盏本能地躲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
“别怕,就一点点疼。”梅氏说道。
徐清盏嗫嚅着,不知该怎么说。
他不是怕疼,他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柔以待,所以紧张,害羞,诚惶诚恐,怕自己身上的脏污脏了她的手。
梅氏见他脸红,似乎猜到了什么,笑着说:“别处的伤你可以自己来,但脸上的伤你自己看不到,你不用怕弄脏我的手,我帮你上药之后,再把手洗干净就好了。”
她温柔的话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徐清盏没再躲闪,乖乖地让她帮自己清洗,只是全程红着脸。
晚余在旁边看到,天真地问他:“你是不是也染了风寒,等下你也喝一碗姜汤吧!”
徐清盏的脸更红了。
梅氏笑着嗔怪晚余:“别乱说,哪有咒人生病的,你去看看姜汤好了没。”
“哦。”晚余答应一声,临走还不忘招呼祁让,“你先喝点水,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有劳了。”祁让向她道谢,看着她像只蝴蝶一样翩然飞走,唇角不自觉上扬。
梅氏一面给徐清盏上药,一面小心翼翼地问他疼不疼。
温温柔柔的话语,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不仅抚慰着徐清盏的情绪,也让祁让从醒来到现在都无法平静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确信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是真的重生了。
上天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这一生,他一定要好好经营,尽他所能,让所有人都能有一个相对幸福的结局。
姜汤煮好,徐清盏脸上的伤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余坚持让他也喝了一碗姜汤,剩下的都给了祁让。
祁让心知这姜汤对自己的病没有半点作用,还是在她的督促下喝了两大碗,辣出一脑门的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姜汤的缘故,喝完之后,他竟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从里到外都无比舒畅。
他暂时对梅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三皇子祁望,无意间路过此地救下了徐清盏,想让徐清盏进宫做自己的侍卫,但此事需要经过父皇的同意,希望梅氏能让徐清盏在此借宿一晚,自己征得父皇同意后,明日再来接人。
梅氏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家闺女随随便便就带了一个皇子回来。
这要是让国公爷知道了,肯定会责怪她没看好孩子的。
祁让见她犹豫,接着又道:“初次见面,本宫不好打听贵府家主的身份,但无论家主是谁,他回来若要怪罪,夫人只管实话实说,想来家主应该会给本宫几分薄面。”
他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想,江连海那老东西现在正巴不得和祁望攀上关系,要是知道祁望来了他家,还不得高兴的蹦起来。
说不定还会因此对晚余另眼相看。
好在晚余现在还小,他不担心江连海打晚余的主意,在晚余及笄之前,他还有充足的时间用来筹划。
至于眼下,他当紧要做的,是改变自己在宫里的境遇,想办法把皇后拉下马。
天煞孤星的传言,他和母妃的悲惨遭遇,都是皇后的手笔。
祁望和他不亲近,也是皇后教唆的。
他得想办法让祁望知道皇后的真面目,先把那个认贼作母的笨蛋拉到他的阵营再说。
梅氏听祁让说得诚恳,又想着国公爷昨日才来过,最近几天应该不会再来,便答应了祁让的请求,留徐清盏在此暂住一晚。
祁让向她道谢,嘱咐徐清盏不要乱跑,明日一早就来接他,便起身告辞而去。
晚余送他出门,看着他上了马,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可不能骗我们,明日一定要来哦。”
祁让手挽缰绳,对她温和一笑:“放心吧,这辈子都不会骗你的。”
马蹄踏踏远去,晚余站在门口,还是觉得这人奇奇怪怪。
又是永远,又是一辈子,他们不过第一次见面,用得着发这么大的誓吗?
好奇怪。
……
祁让打马回到皇宫,宫门口的侍卫见到他,齐齐躬身行礼问三皇子安。
祁让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跟前经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回到自己的住处,孙良言正在门外望眼欲穿,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拉着他的胳膊上下一番打量:“殿下怎么去了这么半天,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身子可还撑得住?”
祁让对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都办好了,放心吧!”
孙良言被他的笑晃了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刚要问他何事如此开心,他已经大步向殿内走去。
孙良言忙跟上,追着他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上,一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少年正在拼命挣扎,看到祁让进来,立刻向他投去愤恨的目光。
少年长了一张和祁让一模一样的脸,正是被祁让冒名顶替了半天的三皇子祁望。
祁让方才急着出宫,又怕守门的侍卫不给自己放行,就让孙良言把祁望骗过来打晕,换上他的衣服,拿着他的腰牌出了门。
否则的话,自己极有可能连那道宫门都出不去。
看着祁望气急败坏的样子,祁让有些好笑,迎着他愤恨的目光走到床前,冷声吓唬他:“我帮你把帕子拿掉,但你不许大喊大叫,否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祁望瞪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控诉。
祁让伸手扯掉了他嘴里的帕子。
祁望刚要开口,祁让立刻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祁望往后缩了缩,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怂包!”祁让嗤笑一声,把匕首扔到一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捏着祁望的嘴丢进去,托住下巴往上一抬,那颗药丸就被祁望猝不及防地咽了下去。
祁望被堵着嘴半天没喝一口水,又干吞了一颗药丸,噎得直翻白眼,想要抠出来,双手被捆着动弹不得,顶着噎出来的两眼泪花质问祁让:“你干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祁让慢悠悠道,“这是我刚从黑市买来的,解药只有一粒,被我藏在了宫外一个秘密的地方,你别跟我耍花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祁望震惊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我是你亲哥,你为什么要害我?”
“是你敬爱的母后先害我的。”祁让说,“她让人在父皇赏赐我的燕窝里下了毒,你想活命的话,就回去找她要解药,你把解药给我,我才能把你的解药给你,否则咱哥俩就同归于尽。”
祁望瞪大眼睛表示不信:“你胡说,母后怎么可能给你下毒,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你回去问她,反正拿不到解药咱俩一起死。”祁让抓起匕首割开了他手脚上的绳子,“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拿不到解药,你就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
祁望脸色煞白,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恶鬼:“你,你,你……”
“少废话,赶紧走,再不走我现在就结果了你,顶替你的身份住进你的宫殿,将来再顶替你的身份坐上皇位。”
“……”
祁望闭了嘴,下床就走。
“等一下。”祁让突然又叫住他,“刚刚在宫外借你的名头行侠仗义了一回,把你的玉牌给了户部尚书家的恶仆,尚书大人明日若还你腰牌,你替我警告他,让他好好的给他儿子办丧事,别的事情一笔勾销,不许再提。”
祁望深深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半日不见,活像变了个人,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陌生又强悍的气息,根本不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该有的。
孙良言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打死也想不到,自家殿下竟敢公然对三皇子下毒。
等到祁望走后,他提心吊胆地问祁让:“殿下,您给三殿下服的什么毒呀?”
“十全大补丸,一位夫人送给我补身子的。”祁让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