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乌竹眠带回的“伤员”时,丹霞子手里的药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扶桑灵?!还活着?!”他哆嗦着检查千山胸口的翡翠心,神色大惊:“你居然用琉璃玉骨为他重塑心脉,疯了吗!这等于把自己的半条命给……”
乌竹眠打断道:“救他。”
药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千山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躺在寒玉榻上,胸口处的翡翠心,那块由乌竹眠琉璃玉骨与扶桑本源融合而成的灵核,正泛着微弱的绿光,与缠绕在他右臂伤口上的幽冥蛊形成拉锯之势。
黑气如活物般蠕动,不断侵蚀着翡翠心的光芒,而每退散一分,千山的脸色便又灰败一分。
“麻烦了。”丹霞子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搭在千山腕间,灵力探查片刻后,脸色越发难看:“幽冥蛊毒已侵入灵脉,若非这翡翠心强行锁住生机,你早该化为一截枯木了。”
千山虚弱地笑了笑:“小眠给的……自然厉害。”
丹霞子瞪他一眼:“还笑得出来?你可知这毒再蔓延半寸,翡翠心也护不住你!”
他转身走向药柜,翻找片刻,取出一只紫玉匣,里面躺着一株干枯的七叶灵芝,叶片上隐约可见金色纹路。
“千年金纹玄芝,能暂时压制毒性。”他切下一片,研磨成粉,混入灵液:“但若要根除,需一味至阳之物为引。”
乌竹眠站在一旁,眸光微沉:“我的琉璃骨可行?”
“胡闹!”丹霞子吹胡子瞪眼:“你的琉璃玉骨如今本就残缺不全,再取骨,是想彻底废了自己吗?”
千山闻言,猛地撑起身子:“不行!”
这一动牵动伤势,他闷哼一声,胸口翡翠心骤然暗淡几分,乌竹眠连忙一把按住他:“别动。”
她的指尖触及千山肩膀,他却微微一颤,那里皮肤下的灵脉已被黑气侵蚀,触之如冰。
“砍了吧。”千山突然道。
乌竹眠手指一紧:“什么?”
“右臂。”他抬起那只被蛊毒腐蚀的手,淡金色的树灵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我是树灵,断肢可再生,但若让毒蔓延全身,翡翠心也撑不住。”
丹霞子与乌竹眠对视一眼,终是点头:“只能如此。”
乌竹眠抽出且慢,剑锋金光流转:“小师兄,忍一忍。”
千山闭上眼:“动手。”
剑光闪过,右臂齐肩而断,淡金色的树灵血喷涌而出,溅在乌竹眠衣襟上,竟如熔金般灼出痕迹。
断臂落地的瞬间,化作焦黑枯枝,内部已被蛀空。
丹霞子迅速以金针封穴,又取出一只青玉瓶,倒出三滴琥珀色液体滴在伤口,液体触及血肉,立刻凝结成晶莹薄膜,止住流血。
“这是玄龟髓,可助灵体重生。”丹霞子擦了擦汗:“但若要长出新臂,还需烈阳花为引。”
乌竹眠点点头:“我去取。”
说着,她把冰玉盒放到桌案上:“对了,还有这个。”
冰玉盒内,谢琢光的灵核碎片已经与天晶、地髓相融,隐约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每当灵光即将凝实的刹那,便会微微涣散,仿佛还差最后一丝牵引。
“天晶、阴阳地髓都已融合。”丹霞子擦着汗念叨:“现在就差人心泪。”
“必须是至真至纯的情泪,不能有半分杂念……”
乌竹眠闭了闭眼,胸口如压巨石。
“我来试试。”千山撑着身子从软榻上坐起,胸口的翡翠心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他指尖轻点眉心,试图凝聚扶桑树灵的本源精华,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扶桑无泪……”他苦笑:“我帮不了他。”
药庐内的气氛凝滞如铁。
就在此时,一直盘绕在乌竹眠肩上的灵龙突然飞至她面前,冰蓝色的竖瞳静静凝视着她。
“小龙?”乌竹眠微微一怔。
灵龙轻轻张口,吐出一颗晶莹的水珠,水珠悬浮于空,内部竟映出一幕幕画面。
谢琢光独自在月下练剑,剑招与她分毫不差;他在她受伤时彻夜不眠地守在门外;他在无人处对着她的背影轻声低语:“若能护你一世,纵是魂飞魄散,我也甘愿。”
最后一幕是乌竹眠看见幻境后,一滴泪水无声滑落,坠入冰玉盒中的画面。
“这是……我的泪?”乌竹眠有点茫然。
“灵龙以冰息封存了它!”丹霞子激动得胡子直抖:“天意!天意啊!”
水珠落入鼎中的刹那,整个药庐内霞光暴涨,灵核、扶桑枝与泪珠交融成一团璀璨的光茧,隐约可见其中修长的人形轮廓。
“还差最后一步!”丹霞子猛地抓住乌竹眠的手腕:“霜策认主的凭证!”
乌竹眠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粉色剑痕处渗出的血珠并非鲜红,而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霞光。
血珠滴入光茧的瞬间。
“铮——!”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云霄,仙盟境内所有剑器同时震颤,仿佛在迎接某位至高存在的归来。
光茧寸寸碎裂,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伸出,稳稳握住了乌竹眠的手腕。
那触感温暖而鲜活,带着熟悉的剑茧。
“主人。”谢琢光带笑的声音自光茧中传出,如濯冰碎雪:“我回来了。”
光雾散尽,青年修长的身影彻底显现。
身姿挺拔,骨骼里似藏着一刃剑光,如缎乌发高高束起,金冠缀下金丝珠玉,玲珑剔透,一身华贵雪袍是用天地间最精细的鲛纱织就,隐约流转着冰冷的暗光。
瞳孔极黑极深,鼻梁高挺,唇色殷红,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但这秾艳昳丽的颜色又全都被清冷的气质压下,似山巅雪,如明月魂,遥不可及。
右眼周围有几道精致惹眼的红色纹路,似花纹,似刺青,又似伤痕,一直拉长到了略上挑的眼尾处,唇角噙着一抹乌竹眠再熟悉不过的懒散笑意。
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深邃。
乌竹眠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谢琢光低笑一声,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几日不见,主人认不出我了吗?”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乌竹眠心头一跳,谢琢光笑意更深,却在这时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谢琢光!”乌竹眠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灵体虽已重塑,但气息仍不稳定,显然是强行苏醒的后果。
“无妨。”谢琢光借势靠在她肩上,懒洋洋道:“只是突然觉得,主人的肩膀格外好靠。”
乌竹眠:“……”
她忍了又忍,最终没把他扔出去。
千山:“……”
丹霞子:“……”
谢琢光苏醒的消息,不过一刻钟就传遍了整个仙盟。
几位长老匆匆赶来,面上恭敬,眼底却藏着忌惮,尤其是飘渺峰的李长老,目光在扫过谢琢光时,明显闪过一丝阴翳。
“剑尊归来,谢盟主苏醒,实乃仙盟之幸。”李长老拱手笑道:“只是不知,那幽冥裂缝之事……”
“李长老似乎很关心幽冥裂缝?”谢琢光倚在榻上,似笑非笑地打断他:“莫非是怕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坏了某些人的好事?”
李长老面色一僵:“盟主此话何意?”
谢琢光没回答,只是指尖一弹,一缕冰蓝剑气倏地掠过李长老袖口。
“嗤——”
一截黑色符箓从袖中飘落,尚未落地便自燃成灰。
满室死寂。
“控魂符。”谢琢光冷笑:“李长老何时学了南疆巫族的把戏?”
李长老脸色骤变,猛地暴退数步,袖中骤然射出一道黑芒。
乌竹眠早有防备,且慢出鞘三寸,金光如虹,直接将黑芒斩碎,然而李长老的身影却已化作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追!”乌竹眠冷声道。
“不必。”谢琢光按住她的手,摇头:“这只是个傀儡分身,真身恐怕早已藏匿。”
乌竹眠眉头紧锁:“仙盟内部,竟已被渗透至此?”
谢琢光眸光微沉:“裴兰烬之前布局百年,自然不会只安插一个李长老。”
乌竹眠微微点头:“此事你费心,我先去烈阳花,眼下救小师兄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