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起义的消息如同一场政治地震,其震波迅速传导至南京最高统帅部。在最初的震惊与暴怒之后,一系列紧密关联的人事调整与军事部署立即展开,矛头直指失控的华中重镇。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落在被誉为“中央军之胆”的第十八军身上。该军原由杜=玉明以第八集团军代司令身份兼任军长,本来就是拱卫南京、威慑四方的主力王牌。在校,长看来武汉的失陷,让校。长产生了严重疑虑。所以,杜玉明被解除了第十八军军长的兼职。
这一要职的空缺,立刻成为各方角力的焦点。长期负责对赣省苏区“围剿”、与红军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陈辞修迅速行动。他力荐并最终促成,由其保定军校的同窗、素以作风强悍、善于攻坚着称的罗卓英,接掌第十八军。
此番调动之用意,远比单纯的军事部署更为深远,罗卓英不仅是根正苗红的陈辞修的嫡系,其治军严苛、善于攻坚的作风,恰是执行“收复武汉”这类硬仗。将第十八军这柄最锋利也最忠诚的剑交到他手中,表面上是为了一战而定乾坤,然而在校,长的心中,这更是一石三鸟的分化之计。
武汉事变,无论周亦云是被胁迫还是确有“苦衷”,毕竟打的是红党的旗号造反。更让统帅如鲠在喉的是,事变后,武汉的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迅速被“革命委员会”收编,这意味着“黄埔”这面精神旗帜正在被敌人利用。而杜玉明,不仅与周亦云,蒋现云私交甚密,三人更是黄埔一期的同窗,战场上多次并肩生死。如今周亦云,蒋现云已反,谁能保证手握重兵、同样资历深厚的杜玉明绝对可靠?
“一旦他也反了……”这个念头让统帅寝食难安。让与杜玉明有同窗之谊却分属不同派系、且忠诚毋庸置疑的罗卓英执掌第十八军,进驻武汉前线,本身就是对杜聿明及其关联势力最直接的牵制与警示。
如此一来,前线的罗卓英可全力剿红,后方的杜玉明更要需自证忠诚。
当杜玉明接到王耀伍“黄冈已克,浮桥架通”的电报时,一直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下来。第一装甲师这柄利剑,已然劈开了武汉的东大门。
黄冈攻克后,通向武汉的道路已无险可守。段得昌留下的小股阻击部队在装甲火力面前,只能稍滞敌锋,便按计划向武汉收缩。第一装甲师的工兵效率惊人,浮桥迅速延伸过江,一个先遣步兵连很快在对岸建立了桥头堡。眼见大局已定,更多的战车与步兵开始隆隆过江。
然而,就在钢铁洪流即将扑向武汉城垣之际,一道来自南京最高统帅部的密令,越过所有中间指挥层级,直接抵达了王耀伍的师部。
电文是校,长的亲笔手令复印件,措辞严厉而明确:命令装甲第一师即日起停驻黄冈一线,不得西进。攻取武汉之任务,移交何成浚之新编第44师、第13师负责。
这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闸,硬生生截断了钢铁洪流的去势。其背后的算计清晰而冰冷:
校,长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军事胜利。他要用何成俊那支刚刚拼凑起来、亟需战功站稳脚跟的“新编”部队,去啃武汉这块硬骨头。
胜,则何成俊感恩戴德,成为牵制各方的新棋子;败,则消耗了武汉守军,为后续真正的嫡系入场扫清障碍,而何成浚这支杂牌也可借机清理。无论胜败,政治资本都已赚取。
而被强行按下的第一装甲师,其处境则更为微妙。这支倾注了最新校,长和德国顾问心血、完全机械化、刚刚在黄冈展现了摧枯拉朽力量的王牌,在校,长的眼中,其价值远超一座武汉城
校长也曾读过在周亦云早年撰写的、后来成为黄埔教材的装甲兵战术的书。所以他十分清楚这支部队的珍贵与脆弱了,不管是北伐时期,周亦云指挥的装甲突击曾为他打开胜利之门;还是中原大战中,装甲第一师的机动与火力更是决胜关键。
这些经历,都让他至少深刻的理解了一件事:装甲部队,应用于野战和决胜,而非城市攻坚和山地的消耗。
这支部队是他的“宝贝疙瘩”,在1,28淞沪会战和在江西的崇山峻岭,他都舍不得轻易投入。唯有这次,面对江汉平原这利于装甲驰骋的地形,面对必须速战速决以震慑全国的武汉危局,他才终于肯让装甲第一师出动。
所以在校,长看来,利器既出,便需善用,更需善藏,让它去撞武汉的坚墙,是愚蠢的损耗,既保存了实力,又敲打了将领,更将最终收复名城的荣耀留给了更“合适”的人选,而王耀伍读懂了这一切。他收起电令,命令部队在黄冈转入防御态势。
王耀伍望向江对岸的的武汉,目光复杂。
红22师剩余在撤退途中,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武汉第一守备师,段得昌十分的庆幸,装甲一师停了进攻,他自然十分明白,按照装甲第一师的进攻速度他们是不可以安然无恙的退回的。
红18军,特别军委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被纸页翻动的窸窣声打破,又迅速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没。段得昌的急电如同一块冰,压在每个人心头。
“红22师大部牺牲……曹元师长……下落不明……”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肉。林锐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从这残酷的电文中找出一点“大部”之外的侥幸,找出一点“不明”所隐含的生还可能。但事实冰冷如山,那点侥幸的泡沫瞬间破灭,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向以沉稳如山着称的周亦云动了。
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军装布料被猛然揪紧的撕裂声。周亦云已一把攥住林锐生的前襟,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征兆——
“啪,啪”,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林锐生的脸上。声音在寂静的指挥部里炸开,回声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