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远在贵州,汉土交杂之地,鱼龙混杂,土司排外,尤其排汉,虽然贵广云川一带隶属大明统辖,但这里的土民自立的意识十分强烈。
历年朝廷为了安抚这批不服教化的土民,便采取以夷治夷的政策,让土民从他们自己的内部选举出来土司,让大土司治理土民,给大土司足够的权力。
朝廷每年为了安抚这些土民,往往会赏赐财物、丝绸、粮食等。
可即便如此,土民们对朝廷依旧采取敌对态度,朝廷派来的官吏在这里基本不会过问土民的事,土民和汉民的冲突矛盾与日剧僧,常常会发生土民打杀汉民的事件。
在这种混杂的环境内,每一个被贬到这里为官的人,基本就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龙场驿就是在汉土交接之地。
两年前,这里被调来了一名新的龙场驿的驿丞,此人叫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这里的环境十分简陋,本以为王守仁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会变得寸步难行。
可自从他来龙场后,对待土民的态度和汉民并无异样,以平等的态度和土民相处,逐渐和这里的土民相处和睦。
要知道历来汉人的官吏都对土民们采取最为严厉的敌对态度,久而久之让土民们也不再信任汉人的官吏。
可偏偏王守仁便是个异类。
在龙场的两年内,王守仁生活穷困潦倒,但艰苦的环境并未压垮他的意志,他每日要么种植庄稼,要么闲来读书。
他在这个偏远的驿站内,改造成了一处广场,并且在广场内吸纳了许多土民。
他总会抽出时间,免费的教化这些土民知识学问,以真心换真心。
同时这两年,王守仁也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圣人学问,这困惑了他很多年。
他格物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格出什么道理,直到这一夜。
王守仁仰望云贵上空,看着满天繁星,忽然顿悟。
“心既理!”
“格物,致知!”
“知行合一!”
“致良知!”
“心无外物!”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吾成矣!”
这些年的学问,在这一夜,全部汇聚于他的脑海,将所有学问糅合在一起,王守仁这才明白,万事万物,不过知行合一也,心即理也!
这一夜,王守仁于龙场悟道,正式开始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个人学术,王门心学!
于是在很快的几天内,王守仁便创作出了《教条示龙场诸生》!
设蒙是水西大土司罗氏的幼子,两年前就拜王守仁为师,现不过十三岁,他找到正在撒米养鸡的王守仁,问道:“先生,你总说心无外理,心无外物。”
“可外面的山上去年花落,今春花又开,这些和我内心有什么关系呢?”
王守仁微笑道:“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心外。”
设蒙:“???”
不大的小家伙挠挠头,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王守仁:“先生,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联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诶。”
王守仁莞尔一笑,道:“等你将圣人之学全部学明白,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暖风和煦,柳絮纷飞。
昌平蔚王府,时光惬意。光影如梭,转瞬已来到弘治二十四年。
现如今的朱厚炜也已经正式成年,个头又长了小半个头,此时的他正手持书卷,认真的看着从贵州传到两京十三省的《心学》学问。
等他看完后,都不得不感慨王守仁创作出来的学问给世人的影响究竟有多么大,上古教化无序,人不知礼,孔子首创论语,传道诸国,奠定了圣人的地位。
而今王守仁在圣人学说之下,又创出了独属于他的开山立派之学问,心既理和知行合一让人顿悟之感油然而生,说一句半个圣人丝毫不为过!
秀宜微笑着对朱厚炜道:“王爷,王先生在贵州立了学问,一时间两京十三省的诸生拜王守仁门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余姚才子徐爱根据王先生的言行,创作出了传习录,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王先生的影响力,已经远胜李梦阳了。”
朱厚炜无语的道:“李梦阳那种小道杂说,怎配和王守仁的大学问比?”
诚然,李梦阳推崇的复古学说,对整个社会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已逐渐淡化。
可王守仁的学问,当真是影响一代人行为准则的开山学说,两个人又怎能放在一起相互比较呢?
正在主仆二人在探讨学问的时候,阿奴急促走来,对朱厚炜道:“王爷,太子来了。”
朱厚炜狐疑的道:“大哥不在宫内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因为这几天旬休,我给百官放了三天的假期。”
朱厚炜:“……”
他有理由怀疑是大哥自己想休息,所以才借故提了给百官放假的馊主意,百官们肯定同意,难得休息一次,没有理由拒绝朱厚炜对他们的关怀!
“弟,你也在看王守仁的学问啊?最近父皇天天迷着这个,一口一个王守仁大才,让我赶紧给王守仁调回来。”
朱厚炜道:“哦,他也确实该调回来了,已经在龙场完成了蜕变,继续待在那里实在有些浪费人才。”
“啊?”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朱厚炜,道:“弟,我怎么感觉你当初好像是故意看着刘瑾流放王守仁的,就是等着他今天的悟道呢?”
朱厚炜:“有吗?误打误撞吧,我哪里能知道王守仁这么有本事啊!”
朱厚照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嗯,过几日我便将王守仁他们给调回来吧,当初被刘瑾贬的那一批官,现在也该回来了。”
两年前李东阳致仕,朝廷对中枢权力机构洗牌调整,一大批官吏被下放到了地方,也该补充新的血液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