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筵是汉唐以来为讲论经史特设的御前讲席,旨在弘扬文化教习,以史为鉴。尤其到明朝,经筵更是频繁,弘治前期几乎做到了三天一次经筵。
当然,经筵讲席不仅仅是针对皇帝,在太子出阁后,按照礼法,太子也需要在东宫日常经筵。
只不过朱厚照这家伙比较懒,总是以各种借口拒绝经筵讲席,原本三日一次的经筵,此时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翰林院那边这次态度强硬。
刘瑾说完后,朱厚照才不厌其烦的道:“这群讨厌的家伙!去去去!去经筵!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今天的经筵在武英殿举办,负责给太子经筵讲席的是翰林院编修谢丕和翰林院庶吉士崔央。
谢丕是前内阁大学士次辅谢迁的儿子,弘治十八年一甲探花。
崔央这名庶吉士就比较励志了,穷苦出身,专研书籍,前后考了三次会试,于弘治二十一年中第,选为庶吉士,是翰林院一名新人,前后不过为官三年。
这是他第一次给太子经筵讲席,准备了很久,避免出现任何差错。
朱厚照脸色不太好,被这两个家伙打扰了兴趣,心情能好到哪里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听着两名翰林研读经史。
当崔央读到论语的时候,朱厚照忽然打断他道:“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汝觉得始皇帝是暴君还是良君?”
崔央耿直的道:“从其焚书坑儒废除百家之言而论,此非良君。”
朱厚照阴恻恻的道:“既他非良君,为何后世皇帝论千古帝王者,首推秦始皇?”
崔央自信的道:“始皇虽暴虐,然于国家发展有千秋之功。”
“那你为什么又说他非良君?功在当代和功在千秋,孰轻孰重?”
“这……”
崔央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来之前他就打听过太子,知晓太子玩心慎重,才疏学浅,可现在为什么感觉不一样啊!
他一时间有些哑然无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丕。
谢丕替他解难道:“启奏太子,后人之评论,好也坏也,也无法改变幽幽大众之口,大众认为始皇帝是良君一帝那便是如此,一家之言无法代表全部,请太子勿要动怒。”
朱厚照微微颔首,对谢丕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然后又冷冷盯着崔央看了一眼,吓的崔央头都不敢抬起。
这个太子是真的难伺候啊,而且他的学问绝非传言那么不堪,尤其身上上位者的气势,令他发自内心的恐惧,刚才生怕自己说错话,就被贬官。
生死前途完完全全掌控在太子手中,这种感觉让他如履薄冰随时可以覆没。
好在经筵讲席结束,崔央出来后,只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抱拳道:“多谢以中兄解围。”
谢丕微笑道:“不妨事的。”
……
下值后,崔央结束了今日疲惫一天的宫廷牛马生活,终于可以回到府邸好好休息。
十年前他不过只是南直应天府上元县的一名普通商贾之家,经过十年不休的科考,终于成功进入千万人向往的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最难能可贵的,他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翰林庶吉士啊,未来多么光明?
南直周围的所有乡邻,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的喊一句崔大人?小民们的胆寒尊敬眼光,让他无比享受。
可没有人知晓在翰林院究竟多么累,虽然前途光明,但也得走到彼岸才行。
自他科考成功后,便独自在北平生活,父母依旧在南直经商,不过去年经商失败,索性也就不经商了,儿子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翰林,还经个劳什子的商啊!
于是老两口举家迁徙到了北平。
他们的宝贝儿子已经二十三了,却还没有成婚,这怎么行?
一般人家崔父崔母是压根看不上的,最起码门当户对。
于是崔父想起了当初在南直经商时,有过商业合作的夏儒,对方是子爵勋贵,当初自己低三下四的和对方合作,现在……不好意思,看上他的女儿是给他面子。
本来崔父是要带着儿子去夏府拜谒的,但崔央说他是翰林庶吉士,去勋贵府邸被御史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指不定还要弹劾他们图谋不轨,于是让父亲约着对方去酒楼随便见见面,看得上就应了这门婚事,看不上再从别的勋贵家中挑,他又不着急。
那些勋贵们都巴不得主动打竿子来攀附他崔家呢,主动权在他手上,得先看看对方姑娘能否入得上自己的法眼才行。
万一取个歪瓜裂枣,不是耽误后代?他要保证崔家后代的血脉纯正,女方必须要兼顾才学和美貌。
“央儿,回来啦?”
崔央点点头,坐在中厅内,下人给他送来一盏茶,微微喝了一口,才问道:“爹,夏家的人约好了吗?”
“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通济渠临湖酒楼那边见面。”
“嗯,此时要低调行事。”
“这两日百官休沐,翰林院还要修史,明日我难得请假,不要太耽误时间,若是我没看中,饭也没必要吃了。”
崔母笑着道:“这还用你说呀?儿子你能去赴宴,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了,若是看不中咱们还浪费什么时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而已,早就落寞了,你父亲若不是看在当年有过商业往来的份上,都不屑于去和他说这门亲事。”
崔央微微笑了笑,道:“那行,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儿子你吃饭了吗?”
崔央挥手道:“在外吃过了,成了娘,我先去看书了,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诶诶,好!”
老两口望着家中独苗离去,不由欣慰万分,崔家出了这么一个文曲星,怎能不令老两口高兴呢。
“老爷,明日那姑娘咱们也掌掌眼,若是歪瓜裂枣咱们就找个借口走了。”
“找什么借口?就直白的说没看上就行了,咋?他们还敢挑什么理啊?翰林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