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因州,德里镇。
地表之上,是两颗灾星代言人之间撼天动地的神战,八十米的巨兽如同玩具般被拆解、湮灭,五头雷霆巨兽与一座山峦般的吞噬者加入战场,将毁灭的序曲推向高潮。
而在地表之下,在那片被世人遗忘、由无数童年梦魇与成年创伤构筑的 “彼岸” 深处,另一个古老的存在,正品尝着前所未有的焦躁。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却又可以同时呈现出千万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模样。
对于德里镇的孩子们,它最常以 “小丑”潘尼怀斯 的面目出现——橙红色的蓬松卷发,惨白油腻的面庞,血红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食人鱼般尖锐的牙齿,穿着银光闪闪的戏服,手持一束永远飘浮的红色气球。
但此刻,在它力量的核心领域,这片本应弥漫着甜蜜恐惧的混沌空间,却显露出极度的不稳定。
如今的潘尼怀斯,似乎只能维持着黄色的光球模样。
那是它最原初的模样。
旁边,则是色彩斑斓、如同腐烂糖果般的扭曲景象在不断震颤。
那些由孩子们最深恐惧具象化的怪物们——无头僵尸、木偶人、麻风病人、扭曲的雕塑……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最终被潘尼怀斯无处不在的黄色潮汐捕捉、拉扯、分解、吞噬。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小丑的声音不再是那种戏谑、诱骗的腔调,而是出现了急躁的情绪……
“这些粗鲁的、不懂规矩的外来者!”
小丑的无数张面孔在混沌中闪烁,每一张都写满了怨毒,“一个像饕餮的污泥,只知道吃!吃!吃!另一个像冰冷的机器,只知道拆!拆!拆!他们要把这个宇宙,我的游戏场,搞得一团糟!”
它的愤怒并非全无来由。
作为来自 “宏阔异界”的古老存在,潘尼怀斯并非这个宇宙的原生物。
这个宇宙,在它及其同类的认知中,属于另一位更加古老、更加沉默的实体——“大乌龟” 玛图林。
据说,整个宇宙乃至其外的多重现实,都是这只无法想象其庞大的乌龟在沉睡中梦见的产物。
小丑的力量,以及它那些同样来自异界的“同胞”们,更像是趁乌龟沉睡时,悄悄潜入其梦境中的“寄生虫”或“病毒”。
它只能将自己的一部分本质和力量投射进这个“乌龟的宇宙”,无法像在宏阔异界中那样完全展现其真正的威能。
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成千上万的岁月里,它不得不遵循某种“规则”——每间隔27年左右,当行星运转到特定位置,某种宇宙“屏障”最为薄弱之时,它才能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在德里镇这个与异界连接最为紧密的“薄弱点”显形。
它猎杀儿童,吸收他们最纯净的恐惧作为食粮和消遣。
但这对于它而言,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
一场用来排解漫长沉睡带来的无聊,并维持自身在这个宇宙中存在的“娱乐活动”。
它并非没有能力进行更大规模的入侵和破坏,而是那样做,一方面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可能会惊醒沉睡的“造物主”大乌龟,或者引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在它看来,那些与它周旋的人类,尤其是那些拥有 “闪灵” 能力的特殊者,之所以能偶尔与它打得有来有回,并非因为他们多么强大,仅仅是因为它不想,也没必要掀翻整个游戏桌罢了。
它享受的是猫鼠游戏的过程,是恐惧慢慢发酵的甜美,而非瞬间的毁灭。
然而,现在,游戏桌快要被两个不请自来的恶客给砸烂了!
……
这个宇宙,这个由大乌龟玛图林梦见的世界,其本质原初是相对纯净的,尽管充满了生命自发的光与暗、善与恶。
但小丑潘尼怀斯这样的存在,其力量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污染特性。
所谓的 “彼岸” 世界,即人类潜意识、集体噩梦与异界力量交织的维度,很大程度上,正是小丑以及其他类似存在漫长岁月中,其力量对这个宇宙基础规则进行侵蚀、扭曲和污染后形成的“脓疮”或“阴影”。
这里本应是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如今却成了滋生怪物的温床。
而那些与它对抗的“闪灵者”,他们所驱动的超自然力量,其源头也异常复杂。
一部分或许源于生命本身的精神潜能,但更多强大的、涉及现实扭曲的能力,其本质是这个宇宙的防御机制,或者说,是大乌龟无意识力量的微小投影或扭曲反射。
是造物主沉睡中,对体内“寄生虫”产生的轻微免疫反应,通过某些敏感个体(闪灵者)显现出来。甚至可能关联到另一位古老存在“死光”的残余影响。
可现在,这个由它力量污染形成的“彼岸”,这个它经营了无数年的后花园,正被那个名叫戈迪斯的暗红色癌变细胞疯狂吞噬!
戈迪斯不像它那样精挑细选,享受恐惧的艺术,而是像失控的癌细胞,毫无节制地吸收一切负面能量,连构成“彼岸”的基础都不放过,将其转化为丑陋的寄生兽。这简直是对它这位“恐惧艺术家”的莫大侮辱!
更让它无法忍受的是那个叫杰顿的冰冷存在。
它根本不在乎这个星球的存亡,甚至打算将整个物质界作为消耗戈迪斯的燃料和武器!
如果星球被毁,物质界崩坏,大乌龟的梦境必然受到剧烈冲击。
且不说乌龟是否会醒来,至少这个“游戏场”将不复存在,它潘尼怀斯无数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甚至可能被甩出这个宇宙,或者被暴怒的造物主清算。
“我只不过是想玩个游戏!每二十七年醒来一次,吃点小零食,打发打发时间!”
小丑的身影在狂怒中扭曲变形,时而变成巨大的蜘蛛,时而变成腐烂的尸体,“可你们!你们这些强盗!要把我的餐桌连同房子一起炸掉!”
它猛地将“目光”投向“彼岸”的更深层,那里不再是它熟悉的混沌,而是开始弥漫一种不属于它的、冰冷的原子衰变气息和绿色的斯菲亚增殖网络。
杰顿的力量正在物质与异界的夹缝中疯狂扩张,如同一种另类的污染。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丑的狂躁达到了顶点。
它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把这两个瘟神赶出这个宇宙,或者让“房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它的意识,混合着愤怒、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猛地撞向“彼岸”与物质宇宙之间一道无形的壁垒。
在那道壁垒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微弱黄色光芒的陨石,它们如同楔子,又如古老的封印,共同构成了一道环绕德里镇的圣柱。
这些陨石,蕴含着大乌龟玛图林的力量,既是稳定这个宇宙薄弱点的基石,也在无形中限制着像小丑这样的异界存在过于轻易地干涉现实。往常,小丑需要花费巨大代价和漫长的时间才能撬动一丝缝隙。
但此刻,它顾不了那么多了。
“玛图林!大乌龟!你听到了吗?!”
小丑的声音穿透了维度的屏障,不再是针对渺小人类的低语,而是试图与这个宇宙的根基本身对话。
它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醒醒!我的游戏被坏人给破坏了!”
它试图描绘那幅景象:“那两个从外面来的侵略者!他们根本不遵守你的规则!他们快要把这个星球,你这个梦里的重要一部分,给炸了!你看看他们干了什么!”
“把我放出去!放开那些该死的限制!”
小丑尖叫着,提出一个危险的建议,“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可以继续睡觉!然后,让我去对付他们!至少让我能更自由地动用力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掉这里!这也是你的世界啊!”
它声嘶力竭地喊着,用尽各种方式,试图引起那位沉睡造物主的注意。
它诉诸同情,诉诸利益,甚至带着一丝威胁……
然而……
一片死寂。
无尽的、冰冷的、亘古不变的死寂。
它的呼喊,它的焦急,它的威胁,如同石沉大海。
那片代表大乌龟意识的深邃黑暗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仿佛它只是在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仿佛那位造物主根本不在乎,或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这种绝对的、漠然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斥责或强大的反击,更让潘尼怀斯感到一种愤怒和羞耻
“啊啊啊啊!!你……你这个老不死的……蠢乌龟……”
小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无视!
……
而在地表,德里镇边缘,那片被当地人视为不祥之地的荒原,也就是陨石圣柱实际坠落的区域。
特拉维斯·梅纳德并不知道地下深处那位古老小丑的绝望呼喊。
他正跪在泥泞中,双手满是泥土和擦伤,奋力挖掘着其中一块半埋在地下的黑色陨石。
这块陨石约莫半个手臂那么长,表面粗糙,质地奇异,非石非金属。
按照镇上传说的记载,以及他亲身经历的验证,这些陨石散发着一种温暖的、肉眼难以察觉但灵异存在却能清晰感知的黄色光芒,形成一种保护性的力场,能够有效阻隔和驱散来自“里世界”的怪物袭击。
正是依靠着这些陨石散落的区域,他才多次从各种可怖的幻象和实体的追逐中逃生。
但此刻,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陨石散发的黄色光芒,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不像电量耗尽的灯泡那样缓慢,而是像鲜血渗入沙土般,光芒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快速吸走或压制。
原本握着陨石能感到的微弱暖意,现在也变得冰冷、滞涩。
“怎么回事?”
特拉维斯喘着粗气,停下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色深沉,远处的天际被杰顿与戈迪斯战斗的能量闪光映照得一片诡谲的亮紫色和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硝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腐烂的甜腥味。
没有怪物趁机袭击他。这反而更让他不安。往常,只要他稍微离开陨石的光芒范围,那些扭曲的影子、低语的声音就会立刻出现。
可现在,周围死寂得可怕,仿佛所有的“里世界”居民都暂时放弃了狩猎,或者……被更可怕的东西吸引或吞噬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戈迪斯正在疯狂抽取“彼岸”的能量,导致维持怪物存在的根基变得不稳定;也不知道这是因为杰顿的斯菲亚能量场正在物质界与异界的夹缝中扩张,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干扰和压制;更不知道地下深处的小丑正因为与“房东”沟通失败而陷入狂怒,这种情绪的剧烈波动本身也在影响着“彼岸”的稳定,间接削弱了与陨石力量对抗的暗面能量。
他只知道,这些保护他的石头,正在失去力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如果这些陨石完全失效,他将彻底暴露在这个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危险的世界里。
不仅仅是德里镇固有的噩梦,还有天上那两只……不,是那一群正在毁天灭地的巨兽!
他咬了咬牙,抹去额头的冷汗和泥水,继续用手,用找到的一根粗树枝,更加疯狂地挖掘着。
他需要把这些陨石挖出来,看看能不能带走,或者至少弄清楚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看不到,在他挖掘的陨石深处,那逐渐暗淡的黄色光芒核心,正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毛细血管状物质和绿色的晶体脉络,如同最微小的寄生虫,开始尝试渗透和缠绕。
他也听不到,在陨石内部,那原本稳定、平和的频率,正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侵略性的“噪音”所干扰……
圣柱,正在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