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间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怪异。
林傀那恶毒的咒骂，阴厉和阴烛那刺耳的讥笑，非但没有因为楚轩的“迟疑”而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如同小人得志后最张狂的炫耀。
“小杂种，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老祖的名号吓得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我看他现在是跪下求饶的心都有了，只是拉不下面子罢了！”阴烛尖利的笑声回荡着。
“一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也配与我等为敌？简直可笑至极！”阴厉阴恻恻地补充道，言语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们笃定，楚轩已经怕了。
在“林景山”这三个字代表的绝对威慑面前，任何金丹修士都只有俯首颤抖的份。
之前的强硬，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虚张声势。
周围的修士们，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有人暗自摇头，觉得楚轩终究是年轻气盛，把事情做得太绝，以至于现在骑虎难下。
也有人暗自鄙夷林傀等人的嘴脸，但却无可奈何。
修仙界，终究是强者为尊，背景为王。
然而，就在林傀叫嚣得最得意，唾沫横飞地畅想着如何炮制楚轩时。
一直眉头紧锁，仿佛在艰难权衡的楚轩，忽然动了。
他那微皱的眉头，在刹那间舒展开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以及一抹极淡的、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怜悯。
楚轩缓缓地，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修长，洁白如玉。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傀那张狂的咒骂，阴厉那阴冷的讥讽，阴烛那刺耳的尖笑……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山谷，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楚轩那根缓缓抬起的手指上。
林傀脸上的得意表情僵住了，他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极致的寒意，那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楚轩没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那根手指的指尖，悄然凝聚出的一点光。
那是一点……灰色的光。
它不耀眼，不炽热，不散发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幽深，死寂，仿佛一个微缩的黑洞，要将周围所有的光线、生机、乃至法则，都彻底吞噬、湮灭。
“无生……”
楚轩轻吐出生
不远处，醉丐浑浊的眼眸猛然收缩：“好可怕的杀伐之力！”
玄机子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去，手中的羽扇都险些握不住。
这是！代表着终结与寂灭的至高杀伐之力！
之前在与刘乙的战斗中，楚轩施展过，但远不如此刻给人的震撼感。
楚轩，这是要一击必杀！
“不！！”
林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浑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无数法宝、符箓不要钱似的从储物戒中飞出，在他面前瞬间形成了一道五光十色的厚实壁垒。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楚轩屈指，对着林傀的方向，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啸，没有撕裂虚空的波澜。
那一点灰色剑芒，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维度，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时间的流逝，无视了那层层叠叠的法宝光幕。
它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林傀的眉心之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定格。
林傀脸上那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表情，他瞳孔中倒映出的那一点灰色光芒，他眼中那从错愕、到惊骇、再到无边悔恨与绝望的最后神采……
所有的一切，都凝固成了永恒的画面。
而后，剑芒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没有鲜血飞溅。
没有能量爆炸。
林傀的身体，从眉心正中的那一点开始，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飞灰。
那灰化的过程，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向全身蔓延。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乃至身上那华丽的法袍，都在这股寂灭的力量下，失去了“存在”的概念，寸寸消弭。
一个呼吸之后。
原地，空空如也。
大衍宗少主，林傀，神形俱灭。
连同他的神魂，都在那一道无生剑芒之下，被彻底、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仿佛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死寂。
阴厉和阴烛脸上的嘲笑，还完完整整地僵在脸上，看上去滑稽而又可怖。
他们眼中的幽绿鬼火剧烈地跳动、收缩，最终化作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活见鬼般的惊骇与恐惧。
他们看着林傀消失的地方，又猛地转向那个杀了人后、连手指都没有收回、依旧神色平静的青衫青年，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冲头顶。
疯子！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完全不计后果，一个根本无法用常理去揣度，一个视元婴如草芥、视超级宗门如无物的……绝世狂人！
他根本不是在忌惮，不是在权衡！他刚才的停顿，只是在享受猎物临死前那最后的、无知的狂欢！
这一刻，他们心中再无半分轻蔑与杀意，只剩下浓浓的忌惮与……恐惧。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惋惜的叹息，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玄机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羽扇，看着楚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不死不休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从这一刻起，这件事，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楚轩与大衍宗之间，必然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血雨腥风。
而与玄机子的惋惜不同，另一边，封的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愈发浓烈的欣赏之色。
他仿佛又想起了，在遗迹之中，这个青年面对生死抉择时，那句平淡却又掷地有声的话语。
“但求，念头通达。”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之心！快意恩仇，杀伐随心，不为外物所缚，不为强权所屈！
若是因为忌惮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强敌，便在此刻忍气吞声，那心境必然会蒙上尘埃，未来的道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楚轩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遵从了自己最本真的道心。
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战场的另一侧，来自水晶宫的玄霜，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碧蓝美眸中，此刻异彩连连。她死死地盯着楚轩，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所有的秘密。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她的认知，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与……震撼。
而天行宗的那位青衫文士聂问，始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中那本若隐若现的书卷，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无论是玄霜还是聂问，亦或是其他那些心怀鬼胎的修士，此刻心中都无比清晰地升起了一个共同的念头——
原先那想要杀人夺宝、抢夺机缘的想法，现在看来，是何等的幼稚，何等的可笑！
那已经不是奢望了，那是……找死！
他们冷静地在心中评估着。
抛开醉丐和玄机子这两尊大神的庇佑不谈，单单是楚轩自己，他们又有几分把握能够拿下？
答案是，痴心妄想！
无论是之前那毁天灭地，仿佛能淹没一切的“天地潮汐”，还是刚刚那无视防御、防不胜防，一击必杀的灰色“无生剑芒”……
任何一招，他们都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接下。
风，轻轻吹过。
卷起了地上最后一缕属于林傀的飞灰，飘向远方。
全场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杀了人后，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的青衫青年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惊骇，有恐惧，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