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沙漏在林墨掌心发烫。
这不是普通的计时器——作为时序仲裁院的“溯光信物”,它的玻璃壁正渗出蛛网般的锈迹,细沙逆着重力向上流淌,在顶端凝成一颗浑浊的泪滴。三天前,仲裁院监测到三千小世界的时间线集体“打结”,而所有异常的交汇点,都指向这座悬浮在时间长河中的“倒悬城”。
“林大人,坐标校准完毕。”身后传来机械音,银发少女洛璃从虚空踏步而出,她的瞳孔是流动的星图,“倒悬城存在于‘现在’与‘过去’的夹缝里,常规空间通道会失效。”
林墨将沙漏塞进胸甲暗袋。他能感觉到沙漏里的时间在哀鸣,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帛书。两人脚下的云毯突然展开,化作无数发光的丝线,拽着他们坠入一片混沌的光雾。
再睁眼时,林墨踩在倾斜的青石板上。
天空是倒转的,云层像融化的铅块般向下流淌;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朝下,晾衣绳上挂着倒置的灯笼,烛火却向上燃烧。更诡异的是街头的行人——他们动作僵硬,眼神空洞,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半透明的残影。
“这些人……被抽走了时间?”林墨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的残影。残影遇光即散,散成细小的金色颗粒,钻进他掌心的沙漏。锈迹突然蔓延得更快了。
“他们在‘还债’。”洛璃的声音发紧,“倒悬城是时间债的清算场。有人在这里透支未来,换取现在的力量,结果引动了时序仲裁局的终极防御机制——把债主们困在这里,用他们的存在填补漏洞。”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转角处,穿玄色锦袍的男人正掐着个孩童的脖子。孩童额间有淡金色的时序印记,正是仲裁院标记的“时间原种”。男人抬手时,周围的时间突然凝固,只有他和孩童还在动。
“又是他!”洛璃的星图瞳孔剧烈震颤,“时烬!三年前他偷了半块时序碑,现在又来抢原种!”
林墨长枪出鞘。枪身流转的时序之光切开凝固的空气,时烬却头也不回:“林仲裁官,你来得正好。这个原种能重启我的时间熔炉,等我补完漏洞,你们仲裁院那套‘绝对公平’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他反手甩出七枚铜钱,每枚铜钱落地都炸开一片时间涟漪。林墨拉着洛璃闪避,涟漪掠过之处,石墙生出藤蔓,灯笼里的火焰变成冰晶,连空气都开始结晶化。
“他在制造时间乱流!”洛璃甩出星链锁住最近的铜钱,“这些乱流会覆盖整座倒悬城,把所有人都变成时间的囚徒!”
林墨腾空跃起,长枪直指时烬咽喉:“仲裁院的规矩不是用来改的,是用来守的。”时序之光灌入枪尖,照亮时烬脸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被仲裁院流矢所伤的旧痕。
“守?守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正确时间’?”时烬突然大笑,“我不过是想救回被时间风暴卷走的妹妹!她被困在七十年前的雪灾里,你们的破规矩说不能跨时空救援,我就自己造个熔炉,把时间掰碎了拼!”
林墨的动作顿住。他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匿名信,信纸边缘沾着雪粒,写着“救救阿昭”。当时他以为是恶作剧,现在看来……
“阿昭是你妹妹?”
时烬的笑声戛然而止。乱流突然加剧,整条街道开始折叠,青石板叠成纸船,屋檐卷成纸鹤,连同两人一起被抛向空中。洛璃的星链绷成银线,勉强拉住他们:“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制造混乱,想把原种送进时间裂隙!”
林墨咬破指尖,在长枪上画下仲裁血契。鲜血融入枪身的瞬间,时序之光暴涨,硬生生撕开乱流。他抓住时烬的手腕:“告诉我裂隙位置,我帮你救阿昭。”
时烬愣住。他望着林墨染血的手,又看向远处哭喊的孩童,终于低吼:“在城中心的时间祭坛!那座倒着的钟楼,钟摆是活的!”
两人降落在钟楼前时,祭坛已千疮百孔。巨大的青铜钟悬在半空,钟摆是个浑身缠满锁链的老人,每摆动一次,就有无数时间碎片从他体内剥落。
“那是时间之神的囚徒。”洛璃的声音带着敬畏,“当年他为了救爱人篡改因果,被封印在这里,成了维持时序的活祭品。”
时烬冲向钟楼,却被一道光墙弹开。林墨却注意到光墙上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和他胸前沙漏的锈迹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他摸出沙漏,锈迹顺着指缝滴在光墙上。裂纹瞬间蔓延,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洛璃凑近辨认:“是初代仲裁官的誓约……他们在用自己的时间锚定整个网络,可现在锚点松动了!”
钟摆老人的锁链突然崩断。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林墨:“年轻人,你怀里的不是沙漏,是初代大人的时间残魂。当年他以自身为引织就这张网,现在网要破了,残魂在找继承者。”
林墨感觉沙漏在发烫,里面的金色颗粒不再逃逸,反而往他血脉里钻。他举起长枪,时序之光与残魂共鸣,钟楼的裂痕开始愈合。
“救阿昭的事……”时烬颤抖着问。
林墨转头,目光穿过正在修复的时间网:“仲裁院有紧急通道,现在还来得及。”
钟声响起时,倒悬城开始倾斜。林墨最后看了眼恢复正常的天空,将沙漏贴在胸口。残魂的低语在耳边回响:“守网者,亦是织网人……”
洛璃拽了拽他的袖子:“大人,时间裂隙在闭合,我们得走了。”
林墨点头。转身时,他瞥见钟楼下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朝着他们挥手。雪粒子从她指尖飘落,在空中凝成“谢谢”二字,随即消散在修复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