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星穹仲裁者号”在一片绝对的静默中航行。这不是一般的太空航行,他们正驶向一片被称作“星穹图书馆”的禁忌之地。从外部观测,这座图书馆是一颗悬浮于虚空中的、由纯粹晶体构成的巨大菱形棱柱,每一面都折射着不同星域的光谱,仿佛将亿万星辰的精华都囚禁在了这宏伟的建筑之内。越是靠近,舰体周围的时空便越发粘稠,仿佛连星光都被图书馆的意志所吸引、所解读。
“引力场异常稳定,但能量读数在持续升高。”舰长在通讯频道中汇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紧绷,“图书馆的防御机制正在对我们进行全频段扫描。”
林墨站在舰桥中央,他那身标志性的仲裁官制服在晶体折射的光线下,流淌着深邃的暗纹。腰间的因果天平异常安静,这种安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不安。通常,面对如此强大的未知存在,这件神器都会有所预警。
“他们的扫描方式不是敌对的,更像是在……阅读我们的意图。”苏明,这位年轻的技术官推了推鼻梁上的全息眼镜,他面前的操作台上,代表图书馆意志的波纹正以一种复杂的几何图形不断演变,“这地方……很古老,古老到它的‘语言’已经超越了我们已知的任何通讯协议。”
舱门滑开,顾昭走了进来,他手中的溯光罗盘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我们收到了回应。”他将一块小小的数据晶片递给林墨,“不是通过电磁波,而是直接烙印在我们的精神海里。欢迎,仲裁者。知识守护者伊诺尔将亲自接见你们。”
林墨接过晶片,指尖刚触碰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便涌入脑海。那并非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概念:这里是过去的坟墓,也是未来的摇篮。外来者,你们的脚步声是否会惊醒不该被惊醒的存在?
“看来,我们被当成不速之客了。”林墨将晶片捏碎,信息随之消散。
仲裁舰缓缓泊入图书馆下方巨大的对接港。当舱门打开,迎接他们的不是冰冷的机械臂,而是一座由活体水晶构成的宏伟阶梯。阶梯之上,站着一位身形高挑、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他没有固定的五官,脸部像是由流动的光影构成,身上穿着由凝固星光织就的长袍。
“我是伊诺尔,这座图书馆的守墓人,亦是历史的书记员。”他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意识中响起,温和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星穹仲裁者号,你们的到来打破了长达万年的宁静。报上你们的目的。”
林墨上前一步,因果天平在他腰间发出轻微的嗡鸣,这是他表明无害与诚意的姿态。“尊敬的守护者,我奉维度仲裁庭之命,前来查阅一件关键的档案。我们的星区正遭受‘熵蚀’的侵蚀,我们需要追溯其源头,而这源头,很可能与一份被称为‘起源之书’的记录有关。”
“起源之书……”伊诺尔的光影身躯泛起涟漪,整个对接大厅的晶体墙壁都随之明暗闪烁,“那是图书馆最深处的禁忌。它记载了宇宙初开的法则,也封印着足以重写现实的‘原初熵’。任何试图解读它的存在,都曾引来灾难。”
“我们无意亵渎,”苏璃开口,她的声音总能带来一丝安抚的力量,“我们只想借阅,用以修复一个正在崩坏的维度。我们是修复者,而非破坏者。”
伊诺尔的“目光”扫过苏璃,似乎在审视她话语中的真实性。“修复?”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化作了万千尘埃般的星光,“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一个文明的墓碑,也是它们曾活过的证明。你们的到来,或许不是修复,而是为这本大书,添上新的一页挽歌。”
他缓缓抬起手,一道光门在众人面前打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进入‘沉默书库’,找到你们需要的线索。但如果你们惊扰了其中的安宁,或者你们的目的被证实带有恶意,你们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书架的一部分。”
光门之后,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两侧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无数闪烁着微光的书籍。但诡异的是,这里听不到任何翻书声,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书籍自身散发出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芒。这片巨大的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这就是沉默书库。”顾昭低声道,“传说这里收藏着所有被遗忘的文明历史,有些书甚至能直接将读者拽入书中描绘的时代。”
林墨握紧了因果天平,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独立的、沉睡的意识。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穿行,不能惊扰任何一个。
他们沿着中央的通道深入,林墨的因果天平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在它的指引下,他们避开了数个因能量波动过于剧烈而可能引发“书灵”苏醒的区域。
“前面就是‘起源之书’的存放区了。”苏明看着手中的探测器,“但这里的能量层级是禁区级别的,我们进不去。”
话音刚落,周围的数排书架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本本厚重的巨着从书架上缓缓浮起,悬浮在他们面前,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个由文字和符号构成的虚影从书中走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不断重复着各自书本中最核心的词语。
“背叛……”
“毁灭……”
“遗忘……”
“贪婪……”
无数负面词汇汇聚成一股精神风暴,冲击着众人的意识。这是图书馆设置的防御机制,用最纯粹的负面历史来驱逐任何闯入者。
“它们在向我们展示这些书的核心!”苏明大喊,“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共鸣,一种能安抚它们的正面‘回响’!”
林墨闭上眼睛,意识沉入因果天平。他不再试图用蛮力突破,而是将自己的“目的”——修复一个维度,阻止更多文明因熵蚀而走向毁灭——化作最纯粹的意念,向四周扩散。
“守护……”
“延续……”
“希望……”
这三个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从林墨的意识中发出。奇迹发生了。那些攻击性的文字风暴在接触到这股意念后,竟如同冰雪般消融。悬浮的书籍缓缓回落书架,红光褪去,重新归于沉寂。
通道尽头,一道新的光门无声开启。
“走吧。”林墨睁开眼,眼中闪烁着疲惫却坚定的光芒。
穿过光门,他们来到了一个更加宏伟的殿堂。殿堂中央,悬浮着一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大小的书籍。它没有封面,书页如同流动的星云,散发着创世之初的辉光。仅仅是注视它,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无尽的知识与法则冲刷。
这就是“起源之书”。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之时,伊诺尔的身影出现在殿堂门口。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类似悲伤的表情。
“你们还是来了。”他说,“起源之书……它不仅仅是记录,它本身就是‘原初熵’的容器。任何阅读它的行为,都是在释放熵。你们的世界,你们的维度,正是因为有人曾试图阅读它,才招来了熵蚀。”
林墨心头巨震。原来,问题的根源在这里。他们寻找的答案,本身就是灾难的诱因。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璃急切地问。
“唯一的办法,”伊诺尔的光影变得无比凝重,“是找到‘反熵之楔’,将它楔入起源之书,永久封印其最危险的章节。但那枚楔子,早已遗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就在此时,整个殿堂开始剧烈震动。起源之书的书页疯狂翻动,无数灰色的、代表熵增的触手从书中伸出,向林墨等人缠绕而来!
“快走!”伊诺尔大喝一声,一道星光屏障挡住了触手,“它感受到了威胁!如果你们无法成为‘楔子’,那就赶紧离开,否则你们都会被它同化!”
林墨看着那本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书,又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他知道,这趟旅程,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寻找反熵之楔,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而那东西,很可能就藏在这座沉默书库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发现,或是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