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基地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阮玉站在东侧围墙上，淡紫色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距离行尸的最后通牒只剩六小时，整个绿野公司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你应该休息。”宁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军靴踏在金属楼梯上的沉闷声响。
阮玉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锁定在远处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树林：“休息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抬起手，在晨光中，皮肤下的紫色脉络更加明显了，“变异在加速，我能感觉到。”
宁珩站到她身旁，两人肩膀几乎相触。
他身上有火药和血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气息——那是他惯用的刀油气味。这些熟悉的人类气息让阮玉的胃部绞痛，提醒着她正在失去的一切。
“林妍说抑制剂可以再调整剂量。”宁珩的声音低沉，目光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阮玉苦笑，“用来做什么？等我把最后一个人类的部分也变异掉吗？”她转向宁珩，强迫他看向自己，“你知道我们必须做什么。行尸要的是我，而我们需要找到它们的父亲。”
宁珩的下颌线条绷紧，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用你作诱饵太危险了。”
“危险？”阮玉指向围墙外焦黑的土地，“看看那些尸体！昨晚死了十七个人，下次会是七十个！它们正在进化，宁珩，而我是唯一能感知到父亲位置的人。”
晨风吹拂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远处，林霜正在指挥守卫加固防御工事，她锐利的目光不时扫向这边，像一把无形的匕首。
“如果你去，”宁珩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带队跟你一起。”
“不。”阮玉摇头，“突击队目标太大，会引起怀疑。我一个人去，你们暗中跟随。当我把父亲引出来——”
“然后我们杀了它。”宁珩接上她的话，眼中燃起冰冷的杀意，“还有Z区的所有杂种。”
他们身后，基地的广播突然响起，陈主管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所有战斗人员立即到中央广场集合！重复，立即集合！”
阮玉和宁珩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这种全员集合只意味着一件事——决战时刻到了。
中央广场上，三百多名幸存者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决绝。陈主管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身旁是全副武装的林妍和红蝎。
“各位，”陈主管的声音在晨风中颤抖，“了望塔刚刚发现，Z区正在向我们的方向移动一支大型车队。根据侦察，至少有二十辆装甲车和上百名武装人员。”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低语。
行尸已经够可怕了，现在还要面对Z区的人类敌人？
林妍上前一步，她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更糟的是，我们的探测器显示，有大量高等级行尸正与Z区车队同行。”她停顿了一下，“我们认为，Z区可能已经控制了父亲，现在他们要来收取钥匙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站在边缘的阮玉。
那些眼神中有恐惧，有憎恶，也有绝望的恳求。阮玉感到皮肤下的紫色脉络一阵刺痛，仿佛在回应那些目光中的情绪。
红蝎跳上讲台，步枪在她背后晃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等死，或者拼死一搏！我个人选择后者！”
“红蝎说得对。”宁珩大步走向讲台，声音如钢铁般坚定，“我们将在b7区设伏，那里地形狭窄，适合打埋伏。林妍博士已经准备了能够暂时瘫痪高等级行尸的电磁脉冲装置。”
林霜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计划中包括她吗？”她直指阮玉，“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关键时刻转向敌方？”
广场上顿时议论纷纷。宁珩的脸色变得阴沉，但在他开口前，阮玉已经走上了讲台。
“我不要求你们的信任。”她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我只要求一个机会——证明即使我的身体在变异，我的心依然是人类的机会。”
她转向宁珩，从腰间取出小雨给她的兔子布偶，轻轻拆开，露出里面那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如果我完全变异...用这个结束我。这是小雨的礼物，它应该能保持我最后的人性。”
宁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接过小刀。
陈主管看了看表：“Z区预计两小时后到达。所有人按计划准备。愿上天保佑我们。”
人群迅速散开，各自奔向战斗岗位。
阮玉正要离开，宁珩拉住了她的手腕：“等等。”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通讯器，“最新改良版，抗干扰。无论发生什么...保持联系。”
阮玉将通讯器塞入耳中，指尖与宁珩的短暂相触，两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手指上越来越明显的紫色。
两小时后，b7区。
阮玉独自站在公路中央，身后是绿野公司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两侧建筑中埋伏着五十名最好的战士，路上埋设了电磁脉冲地雷，远处的狙击手已经就位。
而她，是这个陷阱最关键的诱饵。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尘土飞扬中，Z区的车队如同一条钢铁巨蟒，缓缓驶入视野。最前方的装甲车上，一个鲜红的“Z”字母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车队在距离阮玉一百米处停下。
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男人从领头车辆中走出，他的脸上戴着诡异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阮玉小姐，”男人的声音通过面具的扬声器传出，带着机械的失真，“我们终于见面了。我是Z区的首席研究员莫里斯，你也可以叫我父亲的代言人。”
阮玉的皮肤刺痛起来——她能感觉到，在那些装甲车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她。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如同血脉深处的共鸣。
“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她强迫自己站稳，“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
莫里斯发出一声轻笑：“多么感人的人类忠诚。可惜，你早已不属于他们了。”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武装人员押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上前来。
阮玉的血液瞬间凝固——是小雨！
女孩脸色苍白，右臂上布满了针孔，但她的眼睛在看到阮玉时依然亮了起来。
“阮姐姐...”小雨虚弱地呼唤道。
“放了她！”阮玉的声音几乎撕裂，“她只是个孩子！”
“哦，她可不仅仅是孩子。”莫里斯抚摸着小雨的头发，女孩恐惧地颤抖着，“她是第14号实验体，和你一样的关键成分。只是她的变异...不太成功。”
阮玉的大脑轰鸣着。
实验体？她和这个她发誓保护的女孩，竟然都是Z区实验的一部分？
“你不记得了对吗？”莫里斯继续道，“那次意外，那场让你获得特殊能力的幸运逃生？”他摇摇头，“那都是精心设计的。我们创造了你，阮玉。你是最完美的媒介，是连接人类与行尸两个世界的桥梁。”
通讯器里传来宁珩急促的呼吸声，但阮玉已经无法思考。
记忆的碎片突然涌现——白色的实验室，痛苦的注射，还有...一个模糊的、被称为“父亲”的身影。
“现在，”莫里斯退后一步，“是时候见见真正的父亲了。”
最后那辆装甲车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反射出诡异的紫色光泽。
阮玉的呼吸停滞了。
那不是行尸。
那是一个全身覆盖着紫色结晶的人形生物，它的眼睛如同两颗紫水晶，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更可怕的是，当它看向阮玉时，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共鸣着。
“欢迎回家，女儿。”父亲的声音直接在阮玉脑海中响起，如同千万只昆虫的嗡鸣，“仪式可以开始了。”
就在这一刻，宁珩的声音通过通讯器炸响：\"现在！”
建筑中突然爆发出密集的枪声，电磁脉冲地雷同时引爆，一道无形的波纹横扫整个区域。Z区的武装人员成片倒下，他们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
但'父亲'只是微微抬头，紫色结晶构成的面孔上浮现出类似微笑的表情。它举起一只手，那些被击倒的行尸突然全部站了起来，动作比之前更加协调、更加...人类。
“杀光他们。”父亲命令道。
混战瞬间爆发。
阮玉站在原地，感到体内的变异正在加速——父亲的接近如同催化剂，她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小的紫色结晶。
“阮玉！救小雨！”宁珩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
阮玉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她冲向被遗弃在战场中央的小雨，途中一只4型行尸扑来，她本能地一挥手，行尸竟然停下了攻击，困惑地看着她。
“阮姐姐...”小雨虚弱地伸出手，“不要变成它们...”
阮玉抱起女孩，转身寻找掩护。
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传来——宁珩被三名Z区士兵围攻，一把军刀深深刺入他的腹部。
“宁珩！”阮玉的尖叫划破战场。
时间仿佛静止了。
阮玉看着宁珩倒下，看着林霜疯狂地冲向他却被子弹击中肩膀，看着红蝎和李虎被越来越多的行尸包围。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小雨，女孩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然后，她看向父亲。
那个结晶生物正平静地观察着一切，仿佛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实验。
一个决定在阮玉心中成形。
她轻轻放下小雨：“跑去找红蝎姐姐，快！”
然后，阮玉站起身，主动走向父亲。
随着每一步接近，她体内的变异加速，紫色结晶从她的指尖开始蔓延。
莫里斯露出胜利的笑容，张开双臂迎接她。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选择。”他说道。
阮玉在距离父亲一米处停下。
她能感觉到它的思维，如同一个巨大的网络，连接着所有行尸。而她自己，正站在人类与这个网络的交界处。
“是的，”她轻声说，“正确选择。”
突然，她伸手抓住莫里斯的手腕，同时用另一只手按在父亲的结晶躯体上。
在接触的瞬间，阮玉体内的变异能量如同洪水般爆发——但不是按照父亲的预期。
她不是要连接网络。
她要摧毁它。
“不！”莫里斯尖叫着试图挣脱，但为时已晚。
阮玉的身体如同一个过载的电池，所有能量通过她涌向父亲。紫色结晶开始从接触点崩裂，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至'父亲'全身。
“你...背叛…”父亲的声音在阮玉脑海中尖啸。
“不，”阮玉在痛苦中微笑，“我本身就是人类，我选择了人类。”
一道刺目的紫光从两者之间爆发，冲击波横扫整个战场。
所有行尸同时僵直，然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倒下。Z区的武装人员惊恐地看着他们的“武器”一个接一个崩溃。
当光芒消散，地上只剩下阮玉蜷缩的身影，和一堆破碎的紫色结晶。
她的身体大半已被结晶覆盖，只有脸上还保留着最后一点人类的肤色。
宁珩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到她身边，颤抖的手握着那把兔子小刀：“阮玉...”
“结束它。”她的声音已经变得陌生，带着结晶的共鸣，“在我完全变异之前。”
宁珩的眼泪落在她逐渐结晶的脸上。
他举起小刀，对准她的心脏：“对不起...”
“谢谢你。”阮玉闭上眼睛，“告诉小雨...我很高兴能保护她...”
刀光闪过。
一年后，重建的绿野公司基地。
小雨将一束野花放在新建的纪念碑前。
碑上刻着所有为人类存续而牺牲者的名字，最上方是“阮玉”——人类与行尸之间的灰色地带，最终选择了光明的那一个。
宁珩站在她身旁，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眼中的阴影从未消散。他轻轻抚摸着小雨的头：“她会为你骄傲的。”
小雨点点头，指向远处初升的太阳：“看，阮姐姐说的破晓之光。”
在地平线上，新的一天正缓缓展开。
行尸的威胁已经消失，Z区的残余势力被彻底清除。人类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而在纪念碑的阴影中，一小块紫色的结晶静静躺在泥土里，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但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