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他们对大过年的出门，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乎是唐嫣的话刚落音儿，两口子就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在省城也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就算不做老师，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老梁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帮你家装修房子，倒是给了我很多想法。我打算过两天工程全部结束，就跟包工头商量一下，看明年能不能收我一个‘老工’。”
“这恐怕有点辛苦吧？”
老梁洒脱一笑：“哪有工作是不辛苦的呢？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人家还不一定收我，现在说太早了些。”
唐嫣想起，房子的部分工程，是包给谭叔叔手下的工程队的。于是再次询问：“您到底是对哪部分比较感兴趣啊？总不能现在开始学做泥瓦工吧？”
老梁摆手：“那个我就是想学，人家也不收这么大的徒弟。其实我主要对规划这块很感兴趣。”
怕唐嫣和老伴不理解，他又挥舞着双手解释道：“我喜欢那种计算的感觉。比如水电先进场，那在什么位置走线，哪个地方安装插座，都要提前有个规划。”
“还有，做水电的时候，也可以同时做点别的么！比如农村要修火炕，那是不是可以先搭炕洞？窗户如果要改造，那是不是可以在砸管线的时候，把窗户一起弄出来？”
“就是这种极限算计，让我很喜欢。我喜欢那种几方面同时开工，互不影响，还互相增益的感觉，你们懂么？！”
唐嫣和师母同时摇头：“不懂。这破玩意儿光想想，都觉得脑仁疼儿，你是怎么喜欢上的？”
老梁呵呵笑：“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又没这样做过，哪能知道自己喜欢这个。”
“那您做个‘老工’可是太屈才了。”唐嫣顿了顿，才道：“我妈跟工程队那边有些交情，到时候打个招呼，您去上班是没问题的。”
“但我是这样想的，您可以跟着工程队多跑跑，多见见不一样的工地，也多看看各种工序的流程。”
“不一定要会，但一定得看的懂。这样对您的规划大业，也有帮助对不对？”
“等您熟悉工程上的流程了，再去跟公司谈。到时候自己做个包工头也不错。这样挣的多，也符合您的兴趣。”
老梁听的忍不住笑：“所以说孩子就是孩子，平时看着再成熟，也还是小朋友。”
“我哪里说的的不对？”
“就算你妈跟工程队那边有交情，人家可以给我份工作，但凭什么人家就让你多跑工地？还多熟悉各种工序的流程？”
“还自己做包工头呢！你信不信，我只要在打工过程中，露出一丝半点这个意图，人家老板就能辞了我？这就是竞争关系，你以后出去也得时刻注意，没人会放弃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你！”
得，唐嫣懂了，这又是借机教育她呢。
转念一想，唐嫣又反应过来，某些老梁未曾说出口的顾虑。
“您想去做小工，是因为想挣钱养家吧？四十多岁的年纪，找工作确实没那么容易。”
唐嫣没给老梁留面子，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果然，老梁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我是这么想的，您想挣钱是理所应当的，想找工作，更是人之常情。但人还得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不是么？”
“对做规划有兴趣，这点没问题。但您刚刚说的也对，人家公司凭什么给你付着工资，让你学习各种工序的流程呢？”
“但我认为，您这个年纪，也不适合从工地一步步干起来。”
唐嫣之前只顾着听老梁对规划的兴趣了，倒忘了想这方面。现在被他提醒一句，反而回过味儿来。
“嗐，你这臭丫头，明明知道还非得说出来刺激我。”
老梁叹口气：“学校让我停职的时候，我就考虑过重新找个工作，但这太难了。我从没想过，我一个教了二十多年书的老教师，有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年轻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唐嫣抠抠头：“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办个培训班啥的？”
“培训啥？我又不会画画跳舞，别闹了。”
“语文啊！您也说您教了二十多年的书，这方面应该是擅长的吧？”
“语文培训班？”老梁差点笑出声来：“这玩意儿哪个学校不教？人家还至于花钱出来学么？”
唐嫣摇头：“您是老师，比我知道的情况更多。每年中考，高考，你见过多少数理化都比较强的孩子，最后倒在语文这关上？”
“这些年，又有没有家长求到您这儿，让您私下给一些孩子，补补语文啥的？”
唐嫣曾经的那个时空，学生之间卷生卷死，别说补语文了，就是补小四门的，那也是比比皆是。
所以她觉得，与其让老梁辛辛苦苦的，去做个装修工，还不如先从补习班做起。
“这肯定是有的。但……”老梁脸上依然带着颓色：“越是在一行久了，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水平。我不是那种很厉害的语文老师，即使用尽全力，有时候也没法让学生的分数，有明显的提高。”
啊，这……
唐嫣有点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她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帮忙的，但老梁现在自己都没做好决定，她也就没啥办法了。
于是她犹豫半晌，才道：“这样吧，工程队那边，我让我妈帮忙问问。另外，如果您想办培训班，我也可以出钱参点股。”
“不要觉得欠我什么，帮您问，那是我妈的事儿，参股也是有我自己的小心思。”
唐嫣猜的到老梁想说啥，直接堵住他的拒绝：“我目前的想法，就只有打球。但您也知道，打球这种事情，能打出来当然最好，打不出来一切皆休。”
“我虽然才十五，但也得为以后着想。万一呢？万一我就是没打出个成绩来，是不是还得有口饭吃？到时候您这培训班做大做强了，我每年啥也不用做，就能领分红，这就又是一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