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如同利剑撕开一张灰色的幕布。
太阳艰难地爬上山脊,将金色的光辉洒向这片被冰雹和暴雨蹂躏过的山林。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与草木汁液混合的清新味道,冰冷而醒神。
林帆从路虎揽胜敞篷版的驾驶座上缓缓坐起,一夜的蜷缩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伸展着双臂,活动了一下颈椎,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暴雨,将原本惬意的露营变成了一场狼狈的生存考验。
幸好他当机立断,让三个女人躲进了相对安全的越野车里,而他和几个保安则在冰雹最猛烈的时候,用防雨布和身体护住了帐篷,这才没让装备彻底报废。
他跳下车,脚踩在湿软的草地上,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肺腑间一片清爽,驱散了残余的睡意。
不远处,几个保安已经悄无声息地起来了。
他们动作麻利,正将湿透的帐篷收拢,拧掉多余的水分,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在车顶和引擎盖上,希望能借助清晨的阳光和风,让它们在出发前能干爽一些。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保安已经架起了便携炉灶,锅里烧上了水,准备做一顿热乎的早饭。
这一切都有条不紊,透着一股军人般的纪律性。
林帆满意地点点头,这笔钱花得值。
他朝着营地外围的树林走去,内急需要解决。
清晨的树林格外安静,只有鸟鸣和脚踩在湿滑落叶上的沙沙声。
他刚找好位置,就听到另一侧的灌木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是贾明亮。
这家伙显然也憋了一夜,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
看到林帆,他嘿嘿一笑,指了指更远处的几棵大树,意思是自己要去那边,保持距离,互不打扰。
林帆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等他解决完生理问题走回营地时,越野车的车门打开,沈莹莹和两个小秘书睡眼惺忪地从车里探出头来。
她们在车里待了一夜,虽然没被雨淋,但空间狭小,显然也没休息好,一个个都顶着淡淡的黑眼圈。
她们没有下车,直接在车上用带来的瓶装水和洗漱包开始打理自己,显然无法接受在野外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林帆走到正在指挥收拾东西的保安队长身边。
队长叫王勇,是个退伍老兵,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做事沉稳可靠。
“王队,兄弟们昨晚没怎么睡吧?”林帆递过去一支烟。
王勇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沉声回答:“林总放心,我们习惯了。这点风雨不算什么,在部队里比这恶劣得多的环境都待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
林帆打量了一下他和另外几个保安的脸色,虽然他们都表现得精神抖擞,但眼底深处的疲惫是掩盖不住的。
“今天要赶的路不近,如果大家状态不好,硬撑着容易出事。实在不行,我们开慢点,到前面找个县城或者镇子休整一天,安全第一。”
他不是在客套,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案。
这趟行程虽然重要,但人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手下这几个人,都是他花重金请来的专业人士,不能当消耗品来用。
王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透出军人的执拗和自信:“林总,您太客气了。弟兄们都没问题,绝对耽误不了您的行程。我们几个轮流眯了一会儿,开车没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这荒郊野岭的,白天待着也不一定比赶路安全。”
林. 帆明白他的意思。
在野外,未知才是最大的风险。
他拍了拍王勇的肩膀,没再坚持:“行,那辛苦兄弟们了。路上多注意,累了就换人。”
“明白。”王勇干脆利落地应道。
这时,贾明亮从远处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卧槽,林帆,昨晚也太刺激了!简直就是好莱坞灾难片现场啊!那冰雹,噼里啪啦的,我还以为车窗都要被砸碎了!”
林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在北方,这种天气不算罕见。”
“得了吧你!”贾明亮一脸不信,“这都六月份了,哪来的冰雹?还下得跟世界末日一样。我在北方待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场面。”
旁边一个正在擦拭装备的年轻保安闻言,笑着插了句嘴:“贾总,这您可就说错了。林总说的是实话。别说六月,就是七八月,我们北疆那边下拳头大的冰雹都正常。我当兵那会儿在天山脚下驻训,有一次午后突然天黑,下的冰雹直接把我们炊事班的铁皮烟囱给砸扁了,飞沙走石的,跟打仗似的。那才叫吓人。”
这保安一说,贾明亮顿时没了脾气,只能咋舌道:“真的假的?那也太夸张了。”
林帆笑了笑,没再理会他。
他看到越野车那边,三个女人还在慢条斯理地洗漱化妆,看样子没个二三十分钟是下不来的。
他可没这个耐心等下去。
“王队,麻烦找个人给我打点清水来,我随便洗把脸就行。”林帆对王勇说道。
“好嘞。”王勇立刻安排了一个保安,提着干净的水桶去上游取水。
贾明亮见状,也凑过来说:“哎,也给我来点,不等她们了,磨磨蹭蹭的。”
很快,清水取了回来。
林帆和贾明亮就在车旁,用毛巾蘸着冰凉的河水胡乱擦了把脸,瞬间精神一振。
贾明亮洗漱完,看着保安们忙活早饭,也觉得过意不去,主动过去帮忙,笨手笨脚地给大家分发碗筷。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沈莹莹她们三个终于打理妥当,施施然地从车上下来。
虽然化了淡妆,但依然能看出神色间的倦怠。
她们看着眼前这简陋的早餐——白粥、榨菜和压缩饼干,眉头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
昨夜的经历让她们明白,此刻能有一口热粥下肚,已经是一种幸福。
众人围着小小的炉灶坐下,捧着热气腾腾的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这顿简单的早餐,却吃出了一种难得的安宁。
几口热粥下肚,身体暖和起来,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林帆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递给旁边的保安,开口问道:“今晚大概率还是到不了目的地,得在半路过夜。还住帐篷吗?”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女人。
话音刚落,两个小秘书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住了!绝对不住了!”其中一个还心有余悸地补充,“昨晚太可怕了,我宁愿在车里再挤一晚,也不想睡帐篷了。”
沈莹莹虽然没有像她们那样反应激烈,但也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林帆,找个地方住吧,哪怕是小旅馆也行。我们需要好好洗个澡,睡个安稳觉,不然明天没法以最好的状态工作。”
林帆看着她们坚决的样子,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他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昨晚的经历,对于这些习惯了都市生活的女人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惊吓。
“行,那就找地方住。”他转向王勇,“王队,把地图拿来,我们规划一下路线。找一个今天天黑前肯定能赶到,并且有住宿条件的镇子。”
“好。”王勇立刻起身去车里拿地图和GpS。
贾明亮在一旁帮腔:“对对对,必须找个好点的地方,最好有热水澡,能吃顿好的,大家好好休整一下。”
早餐很快结束,众人吃饱喝足,精神恢复了不少。
保安们手脚麻利地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装车固定,准备出发。
林帆没有急着上车,他走到营地边缘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眺望着前方的路。
昨夜的暴雨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但他更关心的是他们一直沿着的这条河流。
从这里看下去,河谷蜿蜒,伸向远方的群山之中。
他举起望远镜,顺着河流向下游望去,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林总,怎么了?”王勇收拾完东西,走到他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林帆放下了望远镜,脸色有些凝重。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下游的河水,沉声说道:“王队,你看这河水。”
王勇眯起眼睛,常年在外的经验让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清晨的阳光下,这条本该清澈见底的山间河流,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病态的黄褐色,水流也比他们昨晚宿营时湍急了许多。
“是山洪,昨晚的雨太大了,上游冲下来的泥沙。”王勇给出了专业的判断。
“不只是泥沙。”林帆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你仔细看水里漂着的东西。”
王勇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军用望远镜,对准了下游的河面。
浑浊的河水里,确实夹杂着大量的杂物,有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有大片的草皮,还有一些牲畜的尸体。
但顺着水流再往下看,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些常见的山洪裹挟物之间,赫然漂浮着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些零碎的、带着颜色的木板,像是家具的残骸;一块破烂的蓝色塑料布,似乎是屋顶的覆盖物;甚至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在浑浊的河水中时隐时现。
这些东西,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这下游……”王勇放下望远镜,脸色变得和林帆一样凝重,“恐怕有村子。”
林帆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举起了望远镜,镜头的焦点越过那些漂浮的杂物,拼命地向着更远处的河道拐角望去,似乎想穿透那层薄薄的晨雾,看清那未知的、被这场暴雨席卷过的下游,究竟藏着怎样的景象。
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金色蜜糖,温柔地泼洒在蜿蜒的河谷之上。
河岸边的草地上,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烧烤盛宴。
空气中还残留着烤肉的焦香和孜然的辛辣,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旷野的味道。
众人酒足饭饱,懒洋洋地瘫坐在折叠椅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裴雯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投向了下游不远处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庄。
几栋小巧的木屋错落有致,牛羊被牧人悠闲地赶回圈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犬吠。
整个村庄沐浴在金色的光晕里,宛如一幅恬静而温暖的油画。
“真好啊,”她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如果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每天看看日出日落,养养牛羊,什么都不用想,该有多惬意。”
这番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旁边的林帆不由得侧目。
他看着裴雯被夕阳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平日里那股都市丽人的精明与干练似乎被这旷野的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纯粹。
他嘴角一扬,带着惯有的戏谑口吻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这次回去,我就在这儿给你买块地,盖个小木屋,再买上一百只羊,让你天天当个快乐的牧羊姑娘。”
裴雯被他逗乐了,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说得轻巧,我连羊长什么样都快忘了,你让我去放羊?不出三天,羊就全让你说的那只狼叼走了。”
“不会放,我可以教你啊,”林帆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了几分,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别看它们多,其实羊很聪明的,你只要对领头羊好,它就会带着整个羊群跟着你。你这么聪明,学这个肯定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他说的不是放羊,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日常琐事。
裴雯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能感觉到林帆话语里的真诚,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切,又开始忽悠我了。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动。
一旁的保安老王默默地将烧烤架和垃圾收拾干净,利落地装进车里,然后走过来说道:“林总,天快黑了,山里晚上凉,我们该出发了。”
这声提醒打破了河边的温馨与宁静。
众人纷纷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这份难得的安逸打包进行囊,重新踏上征途。
越野车的引擎再次轰鸣,卷起一阵尘土,驶离了这片带给他们短暂慰藉的河谷。
接下来的三天,车轮滚滚,风景在窗外飞速倒退。
他们正式告别了水草丰美的北疆,一头扎进了西疆的地界。
如果说北疆是上帝打翻的调色盘,绚烂多彩,那么西疆,便是一幅用浓墨与枯笔绘就的水墨画。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在视野里无限延伸,天与地在地平线上交汇成一条笔直的线,单调得令人心慌。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和炎热,偶尔才能看到几丛顽强抵抗着风沙的骆驼刺,给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绿意。
这种极致的苍凉与荒芜,对于习惯了城市繁华的众人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幸好,西疆首府的繁华给他们带来了及时的调剂。
当车子驶入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城市时,所有人都像是从一场单调的黑白电影里猛地惊醒,眼前瞬间被浓烈的色彩填满。
他们决定休整一天,好好逛一逛着名的大巴扎。
一踏入巴扎,喧闹的人声、激昂的冬不拉琴声、以及混杂着香料、烤馕、水果和皮革的独特气味便扑面而来。
裴家姐妹和贾明亮夫妇彻底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
裴雯和裴兰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间,一会儿被色泽艳丽的艾德莱斯绸吸引,一会儿又拿起一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英吉沙小刀爱不释手。
她们买了好几条手工编织的彩色手链,还为自己挑选了充满民族风情的耳环和丝巾。
贾明亮和沈莹莹则对那些风干的果品和特色小吃更感兴趣,他们品尝了酸甜可口的无花果干,买了一大包金黄的葡萄干和香脆的巴旦木。
贾明亮甚至还像个孩子一样,被一个卖手鼓的摊位吸引,笨拙地跟着老板学了半天,最后心满意足地买下了一个小手鼓,说要带回去当纪念。
林帆则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用本地话帮他们砍价,或者提醒他们哪些东西是真正的本地手工艺品。
他自己什么都没买,只是看着同伴们兴奋而满足的笑脸,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短暂的休整之后,旅途继续向西。
真正的考验,在翻越天山山脉时悄然而至。
车子开始在盘山公路上攀升,道路也变得愈发险峻。
一边是刀劈斧凿般的陡峭山壁,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没有护栏的路段,车轮几乎是擦着悬崖边缘驶过,每一次转弯,都像是在与死神进行一次亲密接触。
“啊——!”当车子经过一个急转的“胳膊肘弯”时,裴兰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抓住车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裴雯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如纸,她不敢朝窗外看,只能将视线死死地钉在车内的仪表盘上,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后座的贾明亮和沈莹莹也同样不好过。
贾明亮紧紧搂着妻子的肩膀,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眼睛瞪得滚圆,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沈莹莹则把头埋在丈夫的怀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名为“恐惧”的沉默。
唯有驾驶座上的林帆,稳如泰山。
他的双手沉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而锐利,精准地判断着每一个弯道的角度和路况。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人魂飞魄散的险境,他的脸上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只是在驾驶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城市道路。
“林……林帆……这路……也太吓人了吧?”裴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习惯就好。”林帆目不斜视,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
它透露出一种信息:这样的险境,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和丰富经验的自信,无形中安抚了车内众人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车子终于翻过最高的垭口,开始平稳下行时,所有人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浑身虚脱,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方的山峦在暮色中呈现出深沉的剪影。
车内的气氛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沉闷,刚刚经历的惊险,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裴雯和裴兰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色,连交谈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帆沉默地驾驶着,目光不时扫过中控台上的电子地图和时间。
当车子驶离盘山公路,重新回到一望无际的戈壁国道时,他看了一眼即将见底的油量表,又瞥了一眼天边最后一抹即将消失的霞光。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转动方向盘,车头一拐,驶离了平坦的柏油国道,拐上了一条地图上并未清晰标注的、通往戈壁深处的砂石小路。
这突兀的举动让昏昏欲睡的裴雯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这不是主路吧?”
林帆的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颠簸不平的土路,声音平稳而简洁。
“找个地方过夜,”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加点油。前面有个地方。”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不知为何,他那过于平静的语气,以及这条通往未知深处的荒凉小路,却让裴雯的心里,悄然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