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强行从粘稠的沥青里拔出来，带着撕裂的痛感。林乔还没完全睁开眼，先被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甜腻花香呛得喉咙发痒。
“阿嚏！”
她没忍住，打了个不算优雅的喷嚏。
眼前景象瞬间清晰。巨大得能映出人影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晃得她眯了眯眼。脚下是柔软昂贵的兽绒地毯，周围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她，正站在人群的焦点中心，手里捏着一只高脚香槟杯，杯脚冰凉。
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蕾丝长裙的少女，黑发，大眼睛，此刻正微微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哦，女主，苏雪。
旁边，穿着笔挺军校制服，眉头紧锁，一脸“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拽样，是男主，凌昊。
很好，古早味扑鼻而来，是熟悉的配方。
林乔在脑海里敲了敲系统：“七崽，台词。”
【系统007毫无感情地棒读：宿主，请用你高贵冷艳的姿态，对面前这位“不小心”将酒洒在你裙摆上的平民少女，说出以下台词——】
【“低贱的平民，连路都不会走吗？我这件‘星辰之泪’，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林乔深吸一口气，不是紧张，是那香槟味儿混着女主身上的清新体香，还有这满厅的甜腻花香，实在有点上头。她调动面部肌肉，努力挤出一个符合“恶毒女配”人设的、充满鄙夷和刻薄的冷笑。
她抬起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苏雪，声音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尖利：“低贱的平民，连路都不会走吗？”她顿了顿，目光在自己那条据说价值连城的、缀满碎钻的裙摆上扫过，那里确实湿了一小块，“我这件‘星辰之泪’——”
台词卡壳了。不是忘词，是007突然在她脑子里疯狂弹窗，鲜红的字体加粗闪烁：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苏雪”情绪波动异常！分析中……分析结果：目标对宿主产生强烈‘愧疚’与‘隐秘好感’！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5\/100（她骂人的样子……有点可爱？）】
林乔：“……”
她差点没把手里的香槟杯捏碎。什么玩意儿？好感度？还可爱？这女主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但戏还得演。林乔强行把后面那句“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咽了回去，临时改口，语气更添了几分暴躁和不耐烦：“……真是碍眼！还不快滚开！”
她按照原剧情，手腕“不经意”地一抖，杯子里浅金色的液体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泼向了苏雪胸前那片白色的蕾丝。
完美！恶毒值+！
苏雪惊呼一声，白色礼服瞬间晕开一片深色水渍，显得狼狈不堪。她猛地抬头看向林乔，眼圈更红了，嘴唇翕动。
来了来了！林乔内心雀跃，准备好迎接女主屈辱又倔强的眼神，或者男主愤怒的咆哮。
然而，苏雪只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乔头皮发麻。有惊慌，有羞窘，但深处，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丝……被说中心事般的慌乱和……兴奋？
“对、对不起！林小姐，我……我这就走！”苏雪声音细若蚊蚋，说完，竟真的低着头，提着湿了的裙摆，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挤开人群跑了。
跑了？！
不是应该倔强地站在原地，等男主来维护，然后上演一出“霸道王子守护灰姑娘”的戏码吗？！
林乔僵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反派职业生涯遭遇了滑铁卢。
旁边的凌昊动了。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林乔精神一振，对，就是这样，快为了你的小白花来指责我！快骂我恶毒！快展现你的男主力！
凌昊确实皱紧了眉头，但他看向林乔的目光里，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探究？他沉声开口，声音倒是符合人设的低沉磁性：“林乔，你……”
他顿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
林乔内心疯狂催促：快说！快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快啊！
凌昊终于说完了后半句，内容却让林乔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如果军校的课程太紧，我可以让父亲……”
林乔：“？？？”
她一口气没上来，呛得连连咳嗽。压力大？课程紧？这他妈是那个一点就炸的古早霸总男主？这分明是个善解人意的暖男学长！
【系统007：警告！目标人物“凌昊”对宿主‘恶毒行为’判定为‘情绪宣泄’，分析结果：目标认为宿主可能遭遇困境，产生‘同情’与‘探究欲’。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0\/100（她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林乔听着脑子里007毫无波动的播报，看着凌昊那张写满“我理解你”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任务没法做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乔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心作恶，无力回天”。
她“故意”在军事演习中抢走凌昊小队的功劳，把关键情报“泄露”给敌方（实则是007计算出的、能最小化伤亡引出敌军主力的假情报）。结果，凌昊小队零伤亡端掉了敌方指挥部，立下大功。凌昊本人亲自找到她，眼神复杂地递给她一份帝国最高军事研究院的推荐信：“林乔，虽然你的方式……很特别，但这次多亏了你。你的战略眼光，不该被埋没。”
她“恶意”挑衅、并在机甲格斗课上“失手”重伤了凌昊的头号小弟。第二天，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弟带着一群跟班堵住她，林乔摩拳擦掌准备再干一架，结果对方齐刷刷鞠躬，嗓门震天：“谢谢林乔学姐指点！是我们太弱了！” 小弟抬起头，眼神狂热：“学姐！您昨天用的那招反关节技太帅了！能教教我们吗？”
她甚至在帝国老元帅，那位战功赫赫、德高望重的老者来军校视察时，按照剧情“设计陷害”，在他专用的悬浮车里动了手脚，想让他当众出个小丑（当然，破坏程度被007严格控制在校规允许的边缘）。结果，老元帅不仅没出丑，反而凭借过硬的技术稳住了微微失衡的车辆，事后还把她叫到办公室。
头发花白的老者目光锐利如鹰，看了她足足三分钟，看得林乔后背发毛，准备迎接雷霆震怒。结果，老元帅长长叹了口气，眼中竟似有泪光闪动：“孩子……难为你了。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提醒我这把老骨头检查座驾安全，提醒我们所有人不能松懈……你才是帝国真正的未来啊！”
林乔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007冰冷的电子音：【目标人物“罗格元帅”好感度+50！当前好感度：80\/100忠诚、聪慧、敢于牺牲的杰出后辈！】
林乔：“……”
她看着自己系统面板上那蹭蹭上涨，眼看就要逼近及格线的“洗白进度条”，以及纹丝不动，甚至因为“工作态度消极”而隐隐有下降趋势的“恶毒值”，第一次感受到了任务的艰巨。
这天夜里，林乔躺在宿舍豪华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拟出的星空，了无睡意。
“七崽，”她有气无力地呼唤，“我觉得这个世界针对我。”
【系统007：根据现有数据分析，宿主的行为模式与本世界原定逻辑存在较大偏差。宿主所有‘恶毒’行为，经本世界主要角色二次解读后，均被赋予‘积极’、‘正向’含义。结论：并非世界针对宿主，而是宿主‘演技’过于……清奇。】
林乔猛地坐起身：“你什么意思？说我不会演恶毒女配？！”
【系统007：本系统仅陈述客观数据。建议宿主采取更直接、更符合逻辑的‘作死’方式。】
林乔磨了磨后槽牙。行，更直接是吧？
她赤脚跳下床，冲到书桌前，打开光脑，调出帝国军事防御网络的后门程序——这是原主家族势力才能弄到的高级权限。她手指翻飞，开始编写一串串复杂的指令。
“直接攻击帝国防御网络核心！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这总够恶毒了吧？足够我上军事法庭一百回了！”林乔恶狠狠地说，脸上闪烁着破罐破摔的疯狂，“等我被抓进去，看他们还怎么给我洗白！”
【系统007：指令分析中……宿主，你正在利用该后门程序的漏洞，编写一个针对‘星尘’网络病毒的特效查杀与防御补丁。该病毒为三年前‘暗影’组织遗留，目前仍潜伏在防御网络次级节点中，预计一年后全面爆发，将导致帝国37%区域通讯瘫痪。】
林乔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
“……哦，顺手，纯属顺手。”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敲代码，速度更快了，“等我把这个补丁‘不小心’发到公共网络，造成恐慌，一样算作恶！”
半个小时后。
林乔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补丁已成功上传至帝国网络安全中心匿名举报平台，并获得最高优先级处理”的提示，沉默地关掉了光脑。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进来。远处，帝国首都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洗白进度条已经亮起了百分之七十的柔光。
林乔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
“七崽，”她的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濒临崩溃的颤抖，“你说……我现在开始学习真正的、纯粹的、毫无争议的恶毒，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