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巡逻舰艇的探照灯偶尔划过天际。林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垫柔软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七崽，”她第无数次呼唤自家系统，“你确定我们没拿错剧本？比如其实我拿的是救世主剧本，只是封面印错了？”
【系统007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宿主，本系统再次确认，任务目标明确：扮演恶毒女配，推动剧情，最终完成洗白任务后为救世牺牲。当前洗白进度：71%。恶毒值：29。根据计算，按照现有趋势，宿主将在一年零三个月后提前达成洗白目标，但恶毒值严重不达标，可能影响最终任务评级。】
林乔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评级！她林乔，快穿局金牌员工，什么时候拿过A以下的评级？绝不能让职业生涯留下污点！
“不行，”她猛地坐起来，眼神里燃起熊熊斗志，“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干一票大的！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我林乔恶毒的嘴脸！”
第二天，帝国第一军校，机甲实战模拟馆。
人声鼎沸。今天是年级机甲对抗赛的抽签日，几乎所有学生都聚集在此。林乔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作战服，踩着军靴，噔噔噔地走进场馆，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夹杂着窃窃私语。
“是林乔学姐……”
“她今天看起来气势好足！”
“听说她昨天又在图书馆把凌昊学长怼得哑口无言？”
“何止！凌昊学长后来还帮她整理了资料呢！”
林乔眼角抽搐，强忍着不去看那些充满“敬畏”（她希望是畏惧）的目光，径直走向抽签台。很好，凌昊和苏雪都在那里，真是天赐良机。
按照剧情，她应该在这里“不小心”撞到苏雪，然后“失手”把抽签结果弄乱，再嫁祸给苏雪，指责她心怀不轨，想操纵比赛。
完美！恶毒值+50起步！
林乔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挂上她练习了无数次的、三分讥诮七分傲慢的冷笑，朝着苏雪的方向“不经意”地撞了过去——
就在她肩膀即将碰到苏雪的那零点零一秒，苏雪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轻盈地、恰到好处地侧身一避。
林乔收势不及，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是凌昊。
男人皱着眉，语气带着点不赞同，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林乔，小心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因为差点摔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声音压低了些，“地上刚拖过，有点滑。”
林乔：“……” 谁要你扶！谁要你提醒地滑！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很好，就是这个反应！快生气！快觉得我不识好歹！
凌昊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眼神暗了暗，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回了手。
旁边的苏雪这时怯生生地开口了，手里还拿着刚刚抽到的签条：“林、林乔学姐，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躲开的，我只是……”她脸红了红，声音更小了，“我怕撞到你，弄皱你的衣服……”
林乔看着苏雪那副我见犹怜、还他妈特别真诚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一把抢过苏雪手里的签条，看了一眼，正是原着中凌昊抽到的那支强队签。
机会！
林乔扬起签条，声音拔高，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苏雪！你抽签的时候手抖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想把强队留给凌昊，好让他轻松晋级？”
场馆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苏雪瞪大了眼睛，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我没有！林乔学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凌昊上前一步，将苏雪护在身后，看向林乔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林乔！抽签是公开透明的，你不要无理取闹！”
对！就是这样！吵起来！骂我！林乔内心狂喜，脸上却做出更加刻薄的表情：“我无理取闹？谁不知道你们俩关系匪浅？互相维护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这签就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苏雪突然从凌昊身后探出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大声说道：“林乔学姐！你、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难道……难道是因为你也喜欢凌昊学长，所以才看我不顺眼吗？”
整个场馆，死一般的寂静。
连凌昊都愣住了，愕然地看向苏雪，又看向林乔。
林乔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里的签条差点捏碎。
喜欢凌昊？这他妈是什么古早到化石级别的误会？！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把这盆狗血泼回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那些原本带着点看戏目光的同学，眼神逐渐变得……恍然大悟？甚至带着点同情？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林乔学姐总是找苏雪麻烦……”
“因爱生恨啊，啧啧……”
【系统007：警告！检测到大规模认知偏差！超过80%在场人员认为宿主对凌昊抱有‘爱而不得’的扭曲情感！洗白进度+5%！恶毒值-10！当前洗白进度76%，恶毒值19！】
林乔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辛辛苦苦营造的恶毒女配形象，在“因爱生恨”这四个字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了渣渣。
她看着面前“勇敢”示爱（？）并成功把她钉在“痴情恶毒女配”耻辱柱上的苏雪，再看看旁边眼神复杂、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的凌昊，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累了。毁灭吧。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模拟馆，把那些窃窃私语和同情（！）的目光狠狠甩在身后。
军靴踩在冰冷的金属走廊上，发出空旷的回响。林乔一路冲到无人的天台，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着气。
天台上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远处，训练场上机甲轰鸣，那是属于热血和奋斗的声音，与她此刻内心的荒诞和悲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七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了。”
【系统007沉默了片刻，电子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丝：宿主，根据数据库记录，您曾成功扮演过屠戮仙门的魔尊、颠覆王朝的妖妃、以及导致三个小世界经济崩溃的金融巨鳄。本世界任务难度评级为c+。】
“那不一样！”林乔几乎要抓狂，“那些世界的人，他妈的至少能正常分辨善恶！至少在我作恶的时候会真的恨我！会想杀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憋屈。
【系统007：或许，问题不在于宿主的演技，而在于本世界的“滤镜”过厚。】
“滤镜？”林乔愣住。
【系统007：一种基于世界底层逻辑和主要角色主观认知形成的扭曲力场。在该力场影响下，宿主的恶意行为被系统性解读为善意或具有积极意义的举动。初步推测，与宿主灵魂自带的“秩序偏向性”及本世界“渴望救世主”的集体潜意识有关。】
林乔消化着这段话里的信息量。秩序偏向性？渴望救世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在之前某个末世世界里，曾毫不犹豫地引爆过整个感染区；在某个仙侠世界，也曾染满所谓名门正派的鲜血。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只是敬业地完成任务。
可现在，这个世界，却固执地、一厢情愿地，要把她往“光”的那一边推。
风吹得更急了，带着哨音。
林乔缓缓站直身体，走到天台边缘，手扶着冰冷的栏杆。下方是蚂蚁般大小的行人和车辆，整个帝国首都尽收眼底。
七年。救世。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那些纷乱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七崽，”她轻声说，声音融在风里，几乎听不见，“既然他们非要认为我是光……”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我就‘如他们所愿’，走到最亮的地方。然后，在最辉煌的那一刻——”
她没再说下去。
但系统和她都明白。
熄灭的光，才会最让人铭记。
也最符合，一个“反派”该有的，盛大又恶毒的退场。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还是悄然蔓延开来。被全世界误解是恶人固然糟心，但被全世界误解是好人……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