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微微点头。
傅廷道:“我即刻让人去给陈兄送个消息,让他注意查看马场是否也有地道。那条暗河的流向必须得查明白。”
檐下突然传来小黑焦躁的喷鼻声。两人走出书房,看见黑马鬃毛湿漉漉地站在廊前,前蹄正轻轻刨着地面。
棠梨眼睛一亮,立刻奔出房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小黑怎么跑这儿来了?”气喘吁吁赶来的包包见了傅廷和棠梨,忙边行礼边解释:“见过世子,见过主子。今早上我按世子吩咐去给陈公子送物件,听马场伙计说饮马池来了匹好马,我过去一看竟是主子的小黑。我怕它惹出是非,只好说是我带去的,幸得陈公子也帮着圆场。”他抹了把汗去抓缰绳,“臭小黑不乖,不肯回厩,倒跑来这里撒野。”
他话音方落,小黑突然扬蹄甩尾。缰绳脱手的包包踉跄着摔在石阶上,疼得直抽气。
“你做得很好,包包。”棠梨笑着扶起他,“你且去歇着,小黑留着,稍后我还要用。”
包包对着小黑扬了扬拳头,揉着摔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了。
棠梨摘下小黑身上挂着的残枝烂叶,亲昵地抱了抱马脖子,“小黑定是在暗河闸门开启后出去了,不知道它一路是怎么过那些机关的?”
傅廷轻抚马颈:“小黑真是好样的,这下,我们已经知道暗河支流直通北杗山马场的饮马池了。”
棠梨心情很好,“小黑又帮了我们大忙了。看来柳山河用饮马池作幌子,实际在池底设置暗闸连通暗河。”
傅廷看着棠梨手里的枯叶,突然神色一变,“饮马池……池子……对了,数月前福王别院的人工湖突然扩建——,我突然有种直觉,这条暗河与福王别院的人工湖也是连通的。”
两人回到书房,傅廷拿出那个在工坊内捡来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是从《工部匠人名录》里撕下的一页,三十八个被朱砂划去的名字旁,均备注着“善水工”字样。
“这三十八人应该就是地道里那三十八具枯骨,难怪选他们来修防汛渠。恐怕原来的防汛渠废弃不是因为偶然发现了暗河,而是早就计划好的。”傅廷指尖拂过发黄纸页,“这些工匠都精通水下机关。”
傅廷将名册收入暗格,烛火在眸中投下摇曳的暗影:“他们被灭口,从一开始被选上就注定了,不单要掩盖旧防汛渠连同暗河真相,还害怕泄露水底机关。”
“福王。”棠梨沉吟片刻,“那时候工部由谁掌管?”
“如今的左相。当时魏舅父还在宰相任上,他担任工部尚书多年。”
“如今我们掌握到的线索都指向了福王阵营,左相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最大。但有个疑点我想不通——黑夜二十年前就成立了,那时淑妃正得圣宠,福王尚在襁褓,为何......”
傅廷突然想到什么:“阿梨,有件事之前觉得荒谬所以没同你说。元宵那夜我见左相与淑妃交谈,他们……不太像兄妹。我说的不是相貌,而是……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淑妃注视左相的眼神,倒像是……看情郎。”他语气犹疑,显然自己也不确定。
棠梨抬眼:“左相年岁几何?”
“四十出头。”
“与我师父相仿。师父是黑夜元老,曾无意间提过组织初创时仅有六名杀手。”
棠梨嗓音微紧,“现在想来,师父或许对我也隐瞒了实情。他说无人见过首领真容,包括他。可那些年他会定期外出,并非执行任务,也从不准我跟随。如今细想,该是去见首领了。若首领当真是现在的宰相大人,我猜师父、传令使和另外我不知道的四人,是他在创建黑夜前就培养的亲信。”
傅廷颔首认同。
“你可否寻机近身观察他?李大人说过的胭脂痣是确认的关键?”棠梨目光灼灼。
傅廷点头道:“好!还有淑妃那边,我派人去调查她入宫前的经历。”
“调查还可以从市井传言入手,或许能有意外发现。我之前已差遣包包结交风月场所的人探查朝廷官员身上的特征,比如胭脂痣之类的标记,现在让他一并探探此事。”
两人又商议了其他细节,将任务分派给手下。伯爵府上下都开始为此奔波。
自傅廷从烟州回京后,在外人眼中他是立下大功受封赏的得意之人,整日悠闲度日。实则暗中始终在追查私兵线索及与万氏兄妹相牵连的人以图摸到首领踪迹,可惜未有进展。
如今赵统领突然放弃阳圩县宝库搜查现身京城,暗河中的箭矢运输……显然对方即将展开新动作。傅廷与棠梨都期盼着这场较量,多年积怨确实拖延太久了。
北杗山马场,柳山河跟着刘蜂穿过马场西侧的饮马池,进入旁边一个已废弃的草料场,在积灰的铡刀旁停住脚步。刘蜂转动墙角的油灯座,地面轰然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陈舟隐在暗处,看着两人举着火把步入地下,指尖悄然弹出药粉,迷晕了留守的两个护卫。
密道壁上渗着水珠,陈舟贴墙潜行,听见前方传来柳山河的声音:“周侍郎倒是个会办事的,不仅将暗河、防汛渠、废弃矿道全部打通,出口通到了咱们马场地下,如今竟还连通了福王别院后山,任谁也想不到王爷家的别院假山下藏着这么多好东西吧?”
“上头吩咐的事,周侍郎自然尽心。”刘蜂谄笑着推开铁门,火光映出堆叠的木箱。
柳山河突然顿住脚步,神色变得凝重:“咱们这一处你得看好了,可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这口子,不然……”
“嘿嘿,大人放心,我定看得严严实实,保证不出任何岔子,何况,您还未雨绸缪,立了一个极好的靶子——这马场可是陈舟陈公子的,若是这儿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被人发现,与大人您又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