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朱门闭合。
夜歌回身,眉峰微蹙,眸底浮起几分忧色。
“主子,这般……妥当吗?”
谢聿抬手摆了摆。
“她心中所思,由她便是。”
夜歌欲言还休,“可———”
谢聿垂眸望向自身双腿。
这些时日,他的腿疾确有起色。先前不过能感知些许微痛,如今久坐之后,竟能觉出酥麻之意。
“多走几步也好。”
他语声轻淡,忽而勾唇一笑,
“大夫既这般叮嘱,自当遵其所言。”
回去路上,苏欢一路沉吟,眉宇间凝着思索,半晌没出声。
苏芙芙瞧出她心绪不宁,忍不住挪到她身侧,小手抱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苏欢回过神,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放心,姐姐只是在琢磨些琐事。”
苏芙芙踮着脚尖比划。
———姐姐可是觉得此番造访,未能得偿所愿,心中惋惜?
苏欢莞尔。
“这都能被你看穿?”
她此番骤然寻谢聿,原是想印证心中一桩猜想。
可惜,终究未能得个确切答案。
苏芙芙点头,又似懂非懂地摇了摇。
———可那位谢主子是姐姐信任之人呀,先前四哥遇险,不也是他出手相助?
姐姐当初既肯请他援手,定然是信得过他的。
况且,姐姐还允他在流霞酒肆免费饮酒呢!
苏欢颔首,“他行事素来稳妥,确是可托之人。再者……”
她顿了顿,缓声道,
“世间之人,谁无隐秘?本就无规矩说,需将心底秘事尽数相告。”
故而先前,她从不追问谢聿过往。
至于今日……
“他既不愿多言,便不必再问。这并不妨碍你我与他相交。”苏欢眸色沉静,“毕竟这世道,本就非黑即白。”
苏芙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欢敛去思绪,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
“刚才没吃上点心,可是馋了?”
苏芙芙板着小脸摇头。
———怎会?我已是大孩子了!怎会整日惦记着吃食?
苏欢忍着笑意,对车夫吩咐道。
“改道去摘星楼。”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车头。
······
太极殿内。
姬帝高踞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丹陛两侧。
殿中气氛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宣———东胡使团入殿!”
张总管扬起拂尘,尖声唱喏。
话音落定,殿外等候许久的东胡使团终于鱼贯而入。
百官纷纷侧目,或好奇,或愤懑,或存着看戏之心,目光各异。
明面上,是东胡流寇擅自袭扰云城,东胡使团此番前来,是为平息事端。
但殿中诸多朝臣皆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赎回战俘。
———东胡国君的亲弟,巴戊!
可想而知,接下来必有一场激烈交锋!
李鹤轩侧身回头,低声问身旁之人,
“魏世子,你看前方那位,可是东胡的廷尉寺卿,司寇极?”
魏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缓缓颔首。
李鹤轩又抬手往后指了指。
“他右后方跟着的那个,容貌甚是惹眼……先前竟未曾听闻这号人物?看其服饰品阶不算高,年岁又轻,何以能随使团入殿?”
魏刈早已留意到那人,凤眸微眯,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般年纪便能担此重任,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李鹤轩略带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竟不知他的来历?这可不像你。”
魏刈薄唇微挑,“太学山长莫不是觉得我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们自东胡而来,我未曾踏足过彼处,不甚了解本属寻常,不是吗?”
他昔日一直驻守边疆,从未涉足东胡腹地。
这话旁人或许会信,李鹤轩却不以为然。
“你这小子,连我也瞒着……”
此人既已抵达帝京,以魏刈麾下暗影卫的能耐,断无查探不出的道理。
瞧魏刈这反应,李鹤轩愈发笃定——此人来历定然不简单!
只是……究竟是何方神圣?
“司寇极在东胡算得上权倾一方,又曾是当今东胡国君巴图的帝师,地位尊崇无比。此番竟由他率使团前来……可见巴图对此事何等看重。”
李鹤轩轻哼一声,
“若只是寻常流寇作乱,怕是连行人司都不必劳烦。”
司寇极率众人在殿中站定,躬身行礼。
“东胡思寇极,代我国君向姬帝陛下问安,愿陛下龙体康健,福寿绵长。”
姬帝抬手示意,脸上露出一抹客气却不失威严的笑容。
那是上位者独有的从容与疏离。
“司寇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朕近日身体康健,多谢你们国君挂怀。”
司寇极双手奉上一卷玉轴信函。
“此乃我国君亲笔手书,恳请陛下亲启。”
张总管迈着小碎步上前,双手接过,转呈至姬帝御案之上。
这玉轴信函做工精良,展开时流光溢彩,瞧着华贵非凡。
姬帝缓缓将信函展开。
司寇极寒暄数句后,便直奔主题。
“……此番云城之事,实乃我等疏忽,致流寇作祟,侵扰边境,酿成大错。我国君闻之震怒,已下令边关十一城整肃风气,将流寇余孽尽数剿杀。对于此次给云城官吏百姓造成的损害,我国君深感愧疚,故遣我等前来,向陛下陈情,化解误会,赔罪致歉。”
司寇极言辞恳切,情意真挚。
“我国君与大胤交好之心未改,只要陛下愿意罢兵言和,了结此事,我等愿竭力促成。”
说罢,他又取出一本礼单册页。
“这是此次赔偿之物的清单,以表我等歉意。请陛下与诸位大臣过目。”
百官见状,纷纷面面相觑。
平心而论,对方此番姿态放得极低,态度也足够诚恳。
瞧这模样,倒像是真心想要和解。
李鹤轩捋了捋胡须,“不愧是帝师之尊,果然有几分手段……”
魏刈神色平静,并无半分意外,只淡淡一笑。
“看来传闻不虚,东胡国君对其亲弟巴戊,当真是疼宠至极。”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司寇极便问出了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不知……那位被押解回京的流寇首领,如今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