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承天门的不远处,李七儿独自一人牵着马。
再往前,便是宫城承天门。
这个地儿对于李七儿来说,自然是有一种无形的压抑与威严感。
使得李七儿也不得不牵着马待在角落处等候徐孝先。
很快,徐孝先策马慢行而来,李七儿随即招了招手。
待徐孝先到了跟前,李七儿立刻说道:“铺子里昨天的消息,马墉昨日先是去了内阁严嵩府邸,而后又去了一趟陆指挥使府邸,不过陆大人不在家,想必是谢绝了。”
“去了严嵩府邸?什么时候?”
徐孝先跳下马背,进入承天门他可不敢骑马往里闯,除非想死了。
“昨日上午巳时,不到午时就出来了,而且还是从侧门进去的,没有走正门。”
李七儿微瘸着腿,跟徐孝先一同走入承天门。
时不时打量着这个只听说过,从没进入过的宫城。
徐孝先不由想起了昨夜见到的严嵩。
不会是……严嵩介入了吧?
这特么的可就麻烦了。
“严嵩先后跟大人您进了宫,不知道大人您有没有见到?”
李七儿边走边问道。
“远远看见了,当时不知道他就是严嵩,后来才琢磨过味儿来的。”
徐孝先的心头有些沉重。
要是严嵩要保马墉的话……那他即便是有嘉靖撑腰壮胆,也得重新琢磨下接下来的计划步骤了。
徐孝先可没有因为昨夜见了嘉靖一次,因为嘉靖的两句不错、很好,就狂妄到自认为在嘉靖心里,自己会比严嵩更得信任。
说句不好听的,以如今严嵩在朝堂的地位与权势、以及在嘉靖心中的分量,他要是想弄死自己,恐怕跟捏死只蚂蚁一般,没有多大难度的。
“此事儿还有谁知道?”徐孝先问道。
李七儿摇了摇头,道:“除了末将便是大人您了。”
徐孝先皱眉点了点头。
雪停了,天依然还阴着。
但此时徐孝先的心头显然更为沉重。
如今才是嘉靖二十九年,严嵩父子失势可是到了嘉靖末年了。
这特么……这特么的还有十来年的时间呢。
自己怎么跟严嵩斗?
就算是拿命也斗不过啊。
来到东厂衙署,杨增、福善等人都在。
看到徐孝先进来,几人都是笑呵呵的,一些不曾认识徐孝先的,杨增也都一一给介绍。
随即福善、麦福便去了西苑当差。
而徐孝先便找杨增,要了几块东厂独有的腰牌递给了李七儿。
李七儿拿着腰牌离去,徐孝先与杨增则是前往诏狱。
……
北镇抚司。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马墉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随即带着笑容走下马车。
衙署门口,已经有人替马墉通传。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人走了出来带着马墉往衙署里行去。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马墉放下了自己正二品的官架子随和问道。
“下官镇抚司千户曹济,见过马大人。”
马墉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被曹济带进了王应举所在的房间。
“马大人大驾光临,王某因手头差事儿未能远迎,还望马大人勿怪。”
王应举意气风发、红光满面起身招呼道。
“王镇抚客气了,马某不请自来多有冒昧,还望王镇抚不计较才是。”
马墉含笑说道。
随即扫视着整个房间,又看了看领他进来的千户曹济。
王应举瞬间明了,对着曹济摆了摆手,曹济便立刻懂事的退了出去。
“马大人请。”
靠窗的位置,两人先后坐下来。
王应举含笑看着马墉,笑问道:“马大人特意来镇抚司,不知是……有何要事?”
“王镇抚如今掌印镇抚司,马某本不该空手而来,但从都察院出来的仓促,改日再给王镇抚补上贺礼?”
“哈哈……。”
王应举笑得更加意气风发,道:“马大人客气了,改日我命人给马大人递请柬,请马大人到时候莫要推辞才是。”
其实连王应举自己都没有想到,不久前刚被提拔为锦衣卫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本以为便是天大的喜事儿。
但不曾想,竟然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那便是几日前,突然被任命为了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使。
而这也就意味着,如今他王应举手里权利已经大到了足够让朝中大多数官员敬畏的地步。
要不然,怎么会连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都要亲自跑过来道贺呢?
更何况这已经不是他自任镇抚使后,第一个品级比自己高的官员来给自己道贺了。
因而这几日,王应举高兴的嘴都没有合拢过。
光是接请他赴宴的帖子,这几日都接得他手发软。
要么是官员权贵,要么就是一些颇有地位的富商大贾。
而这些人派人送来的礼物,如今在他家里都快堆满整整一个房间了!
这几日就只是归拢收拾,都有些收拾不过来。
至于一些颇有名望的文人雅士,送来的笔墨纸砚、字画古董等等。
如今他都懒得理会,拜帖也是被他看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眼下,于他王应举而言,自然是结交像马墉这般在朝堂颇有地位与影响的官员的好机会,那些文人雅士自然是要往后排一排了。
“好,想不到王镇抚如此痛快。正所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马某就静候王镇抚的帖子了。”
“好,一言为定。”
王应举开怀笑道:“其实……若是马大人不嫌下官冒昧的话,今夜不妨明玉楼一聚?据闻明玉楼的头牌李青衣,可谓是色艺双绝,与明月阁的裴南亭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明玉楼怕是……去不成了。”
马墉没想到,自己还在琢磨该如何启齿这件事情,不成想王应举立刻给自己递上了话茬。
“去……去不成了?马大人此话怎讲?”
马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应举,脸上一副惊讶表情道:“王镇抚身为镇抚使,难道没有听说吗?昨夜锦衣卫查抄了明玉楼,把明玉楼的东家沈丛明都给抓走了。”
“这……。”
王应举愣了愣,他昨晚在明月阁赴宴来着,而且还见到了明月阁闻名已久的花魁。
因而才想着今日前往明玉楼,再去见识见识那与明月阁花魁齐名的头牌李青衣,谁成想……竟然被锦衣卫给查抄了!
“那头牌李青衣也被抓了?犯了何事儿?”
马墉一时之间竟被王应举的愚蠢给噎住。
“王镇抚可知沈丛明是何人?”马墉摇头问道。
王应举摇了摇头,好像听说过这个人名,但具体是谁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是……宫里安妃的亲弟弟。”
“什么?”
王应举大惊失色:“锦衣卫竟然抓了……。”
王应举显得难以置信,而后看着面前堂堂的都察院正二品的右都御史,自作聪明道:“是马大人的都察院牵头办的这个差事儿?”
马墉再次被噎住,这次连脸色都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我特么是属于差点儿被抓的!
还特么牵头?
亏你想得出来。
这货到底是怎么当上镇抚使的?
是靠蠢吗?
马墉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若鼎鼎大名的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都是这种货色的话。
自己还真应该庆幸,之前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马墉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耐心说道:“是锦衣中所壬字所百户徐孝先,手持锦衣卫指挥使腰牌抓的人,好像还拿了东厂厂公的腰牌……。”
“那一定是大案子了,很有可能是皇上钦点的案子了。”
王应举认真地点着头,分析道:“既然牵涉到了宫里嫔妃的弟弟,那么一定要皇上同意的。”
马墉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
甚至还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这货难道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重点?
是他曾经任过千户的锦衣中所,以及徐孝先这三个字吗?
“马某记得,好像王镇抚之前曾在锦衣中所任千户吧?”
马墉看着王应举点着头,随即继续说道:“那么……既然这么大的一件案子,锦衣中所为何不派千户来抓人,而是派了一个百户呢?所以不知王镇抚对自己曾经的麾下可否熟悉?”
“叫什么名字?”
王应举刚问出口,就想到了徐孝先三个字,急忙说道:“徐孝先是吧?这个百户……我没什么印象,当时我被晋升为指挥佥事时,对,是曾对中所进行过调整,但都是副千户曹济一手安排的,本以为我离任后他会接我千户的位置,但不曾想……。”
王应举说道这里,突然一愣,他脑海里终于理清楚徐孝先是谁了。
不就是伙同崔元,把曹济给算计了,给排挤出锦衣中所的徐孝先吗?
“马大人是说……是徐孝先过去抓的人,而不是……崔元?”
看着王应举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表情,马墉终于是松了口气。
要不是自己有求于这货,自己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脑子里满是女人、只会花天酒地应酬的蠢货打交道。
更别提一同共事了。
“不错。”
马墉面沉如水,点着头道:“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虽然皇命所在可不论规矩,但一个小小的百户直接拿人,王镇抚觉得这件事情可有蹊跷?”
王应举望着马墉那双精明睿智的眼神,此时才惊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跟人聊到一块儿去。
而且,这些也不是自己擅长的啊。
“我去把曹济叫进来问下。”
说完后,也不管马墉是否同意,王应举就走到门口打开门,招呼了个典吏让其把曹济叫过来。
马墉看着王应举那愚蠢的背影,真想就这么拍屁股走人。
可严嵩那边没有回应后,让马墉如今除了心疼自己送过去的八百两银子外,便只有自救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