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萧辞惊愕地抬头看向男人，眼中是浓浓的质问。
莱文王仰头大笑两声：“是不是觉得很惊讶？但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你就是我的侄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凭什么信你？”
莱文王无所谓耸耸肩：“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不如先听听我给你讲的故事。”
薛萧辞替楚景解开绳子，莱文王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自顾自说起他那久远的故事。
“我的妹妹，是莱文的公主，可是她二十多年就死了。”
薛萧辞出声打断他：“莱文的公主不是在京都？”
“那是个冒牌货！她想为她父亲报仇，来找我做交易，扯远了，回到正题！莱文公主，也就是你娘……”
“我娘……是莱文的公主？”
“当然！不过二十多年前，她奉命到天分打探消息，差点暴露，为了继续，只能伪装成青楼女子，毕竟青楼可是最大的信息流通地。”
薛萧辞捏紧了拳头：“是你让她当探子的？”
“侄儿，你不会认为我们莱文的公主很好当吧？当时莱文濒临灭国，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早就死了！”
莱文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她即将回国的前一日，被乔展……”
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忍说出那两个字。
“你的父亲，并非乔展，而是与她自小青梅竹马的将军，乔展喜欢她，在听到她有心上人之后，强行占有了她。
当时，你娘已经怀了你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你娘在生你时，难产去世。
据说，是双胞胎，但我赶过去时，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被乔展带走了，我把你带了回去，但没多久，你也失踪了。”
莱文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侄儿，薛萧辞这个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
薛萧辞沉思着，莱文王的话让他的身世越来越清晰了。
他如果是薛萧辞，从莱文失踪后，一直流浪的便是他，被乔展派人带回去救弟弟的人也是他……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是薛萧辞，不是什么乔言之。
而他的弟弟，也就是乔言之，早就死在了跃亲王府。
薛萧辞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起来的记忆碎片，有个男人吼他，说连弟弟都救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如果这样……
薛萧辞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楚景，眼眶渐渐发酸。
原来……他不是替身。
“阿辞，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娘要是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想必会十分欣慰。”
“我父亲……是谁？”
莱文王摇头，语气十分惋惜：“他也是个可怜人，本想假借乔展在江湖上的人脉把你弟弟抢回去，被乔展发现，死了。”
薛萧辞思绪乱成了一锅粥，他有些想笑：“所以……乔展一直都是我的仇人，而非我的父亲……”
他对着楚景笑，是庆幸、也是释然的笑：“一一，我们之间……原来没有血海深仇。”
“阿辞，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了，我听说你成为了祈王，要不我们叔侄联手，拿下天分？”
薛萧辞将楚景打横抱起：“我先带一一回去。”
莱文王也不强求：“也好，你回去考虑一下。”
“嗯。”
薛萧辞带楚景回到府上，轻轻把她放下，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将楚景的手捧在手心，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嘴角上扬，根本压不住。
“一一，等你醒来，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也会高兴吧？”
薛萧辞说完，就懊恼：“我都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还是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欢喜过。
楚景什么也听不见，她一直昏迷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莱文王的话在薛萧辞耳边不停回放，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晦暗。
“一一，你想不想当皇后？”
“一一，只要我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到时候，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薛萧辞捏紧了楚景的手：“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了，要离开，我……”
烛火摇曳，他的半边脸在忽暗忽明的光线中显得有几分渗人，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我不会放你走的！”
薛萧辞一直守着楚景，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楚景的手从他掌心抽离出去，薛萧辞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对上她冰冷的眸时，仿佛一盆冰水泼下来。
薛萧辞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却仍抱有希冀，问道：“一一，你醒了？”
楚景牵动嘴角，语气也好似寒冬腊月的冰雪：“我为什么在这儿？”
薛萧辞闻言，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了花。
他嘴唇翕动，凝望着楚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苍白与无力占据内心，抬起手试图去触碰楚景。
啪——
楚景一下打断他过来的手，看着他，眼底的怒气越来越浓郁。
最后，楚景笑了出来，是不可置信的笑。
“你和于白……”
“一一，你听我解释，我们也是想让你活着！”
“活着？！”
楚景尝试运气，什么都没有，她几近崩溃，双手扯起薛萧辞的衣领，愤然道：“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们是我什么人？！”
薛萧辞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一一，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一副自认为为我好的面孔，虚伪，自私，完全不顾我的意愿，没了内力，我怎么活下去？”
薛萧辞的手覆盖住她的：“一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楚景眼眶通红，除了愤怒，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半晌，楚景松开薛萧辞，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她两眼无神，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一一。”
楚景对薛萧辞的呼唤充耳不闻。
“一一。”
薛萧辞作势去抱她，楚景也没有反抗。
他觉得古怪，正准备问，就听到楚景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一。”
薛萧辞欲言又止。
“走。”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走。”
楚景重复着那一个字。
薛萧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楚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终是松开了手。
“好。”
薛萧辞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
刚走出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薛萧辞回头看去，楚景捡起地上的碎片准备朝自己脖子割去。
“一一，不要！”
薛萧辞及时打落碎片，扣着楚景的胳膊，红着眼质问她：“为什么？！”
楚景像极了没有生机的布娃娃，一言不发。
“一一，你一点眷恋都不曾有过吗？”
“我该有吗？”
薛萧辞被问住，他看向楚景的腹部：“我们有孩子了。”
楚景无神的双眸中总算出现了一丝光彩，惊愕无比。
“孩子……我们的？”
“是，一一，难道它也不能让你产生一丝眷恋吗？”
楚景笑了，笑得很讽刺：“薛萧辞，你凭什么以为你和我的孩子会让我怜惜？我都不在意我的命了，还会在意一个出生的孩子？”
“你……”
薛萧辞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景。
“你难道……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我怎么会爱你？”
简单的一句话，几乎击碎了薛萧辞全部的理智与坚持。
“你……你说……你怎么会爱我？”
薛萧辞自嘲：“我们相依为命那十年算什么？”
他捧着楚景的脸，语气卑微到尘埃：“一一，你不爱我吗？你告诉我，不是真的，好不好？”
“我——不——爱——你！”
薛萧辞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反应过来时又怕弄疼楚景，克制到青筋鼓起。
“一一，你爱我！你快说我爱我！”
楚景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一一，你爱我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回协召城，回到我们的小竹屋里，好不好？”
薛萧辞面带乞求，眼中满满都是期待和小心翼翼：“一一，好不好？”
楚景玩味地挑眉：“薛萧辞，当今的皇帝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
“不！不是的。”
薛萧辞慌乱着解释：“我不是乔展的儿子，我母亲是莱文公主，父亲是她的青梅竹马，我与乔展没有关系。”
楚景十分平静，完全不相信薛萧辞的话。
“你以为我会信？你和乔展几乎一模一样，你跟我说你不是他的儿子？”
薛萧辞被问住，语塞着，呆滞地跪在那儿。
“你不知道对吧？”
“一一，我……”
薛萧辞还没说出来，眉头皱了皱，他低下头，震惊地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茶杯碎片。
伤口不深，就连衣服都没被扎破。
楚景现在虽然武力值为零，但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足以让薛萧辞受伤。
“有什么话下去对我的爹娘说吧！”
说罢，楚景拿起碎片对准了薛萧辞的颈间大动脉。
薛萧辞眼疾手快，用手抓住。
碎片划破他的掌心，疼痛传来，薛萧辞眼睛也没眨一下，死死看着楚景。
“杀了我，你是不是也不活了？”
“与你何干？”
薛萧辞喉结上下滚动，咬着牙，沉声吼道：“来人！”
很快，进来两个丫鬟。
“看好她，有什么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两个丫鬟齐齐跪下：“是！”
“薛萧辞，你看不住我的。”
薛萧辞呼吸一滞，随即狠狠吻上她的唇。
楚景张口咬破，薛萧辞吃痛，也没退开，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楚景拍打着他的胸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推开。
她不停擦着嘴唇，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薛萧辞脸色阴鸷：“你要是不乖，我不介意把你绑起来，关在这里，让你日日夜夜只能对我一个人。”
“疯子！”
薛萧辞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我是疯了！我本以为你起码对我有一点爱，我要的不多，一点就好，可是你却说，你不爱我？”
他另一只手抚上楚景白皙的脖颈：“你不爱我也无所谓，我爱你就好，只要能时时刻刻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多年，我倒是从未看清过你。”
“一一，乖乖听话，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回协召城，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好不好？”
楚景没有说话，在薛萧辞眼里就是默认了。
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轻轻把楚景拥入怀中。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有要事相商。”
薛萧辞被打断，眉头染上几分不悦，他看向楚景时，又变得柔和。
“一一，等我回来。”
薛萧辞走了，让两个丫鬟看着楚景。
门被锁上了，楚景知道。
她趴在地上喘气，把着自己的脉搏。
这些天，她嗜睡得症状有所减轻，可有些听不清了，就连眼睛，平日里也开始模糊。
楚景闭上眼，她感觉有些无力了。
——
莱文王坐在高头大马上，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破城。
又是一道城门破开，周围的人齐齐高呼。
莱文王夹紧马腹冲进城内。
“兄弟们，冲啊！”
他们所到之处，横尸遍野。
死的都是老百姓。
也有运气好的，早就逃出城去了。
他们不知道去哪里，只是在路上碰到了好心人指路。
巧儿看着越来越多的难民涌来，心头一阵悲痛。
苏春走过来，递给她一碗水：“喝点吧。”
巧儿接过来，勉强笑了笑：“难民越来越多了。”
“是啊，两国交锋，最苦的就是百姓。”苏春看向巧儿，“你觉得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巧儿重重点头：“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相信！”
苏春垂眸：“希望如此。”
“姑娘，真是好心的姑娘，多亏了有你们，我们才能活下来！”
一个妇女说着就要跪下来，站在她身后的许多人都准备跟着她一起跪下，被巧儿拦住。
巧儿：“各位都起来，这些都是我家姑娘吩咐我做的，她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呢！”
“她是谁啊？”
巧儿看着她们，微笑着：“很快，我们就会知道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