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加图索庄园依旧风平浪静。
地中海的风裹挟着咸涩,掠过修剪齐整的橄榄林,叶片簌簌作响却掀不起半分波澜;侍从们身着熨帖的黑色礼服,低眉顺眼地穿梭在回廊间,脚步声轻得像羽毛落地,一切都维持着加图索家族百年未变的奢华与秩序。
主宅书房里,弗罗斯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的雪茄燃着幽蓝的火,烟灰被他精准地弹进水晶烟灰缸里 。
作为声望无两——很多人甚至觉得他比庞贝更适合当家主......失礼了,应该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实际上应该是很多人甚至以为弗罗斯特就是家主,没有“代理”二字——的代理家主,即便此刻心头压着千钧重担,他周身依旧散发从容和威严。
红木书桌上摊着三份文件,每一份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绪难平。
最上方是日本分部的加密电报。
恺撒的小队被蛇歧八家软禁,多次交涉未果。而弗罗斯特制定的援救计划却一一被否决,并被警告不允许强行插手这件事。
有资格警告他这位代理家主的自然只有真正的家主和那些元老们。而庞贝一如既往的玩消失,对家族事务也从不过问,那么自然只剩下了家族的元老有这个资格——那群老东西们一直以来也不曾插手家族事务,但不知为何,几个月前他们突然开始强势介入家族的运作之中。
更让他棘手的是第二份文件:家族金库的支出明细。
近一个月来,长老们以 “紧急筹备” 为名,动用了超过三成的流动资金,征用了家族在欧洲的三座稀有金属矿场和两座研究所,所有筹备内容均被列为最高机密,连他这个代理家主都无权查阅。他曾当面质问大长老阿方索,得到的只有一句冰冷的 “为了家族的荣誉,无需多问”。
而第三份文件,是长老会集体失踪的报告。
就在东京事件爆发的时间节点前后,所有长老突然失联,监控只拍到他们走进家族禁地的背影,此后便如同人间蒸发 —— 与他们失踪同步的,是那些秘密筹备戛然而止,留下一堆烂摊子和无法追溯的资金流向。
作为代理家主,他既要稳住家族内部的秩序,应对外界混血种圈子的试探,又要分心调配力量驰援恺撒,还要追查长老们的下落,三重压力下即便是弗罗斯特也不禁皱眉,可他脸上依旧不见半分慌乱,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弗罗斯特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桌上的加密电报,指尖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已下令启动备用方案,让帕西带领精锐小队驰援东京——此前帕西被派遣执行秘密任务,但作为代理家主,动用特殊权限应该能让他放弃那个任务转而执行自己的命令——但长老们此前的乱插手,无疑给救援增加了数倍难度。
他在思考长老们失踪的真相,那些秘密筹备究竟指向什么?禁地深处藏着什么?元老向来谨慎,绝不会轻易以身犯险。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在书房里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弗罗斯特?加图索?”
弗罗斯特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作为混血种,他的灵视和听觉远超常人,可直到这声音响起,他才察觉到书房里多了一个人 —— 那道身影就站在书桌对面的阴影里,一身寻常的服装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周身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但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弗罗斯特立马又会下意识忽略对方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龙血子弹枪,目光却骤然凝固在对方手中:那是一具略显苍老的躯体,银灰色的头发凌乱不堪,正是失踪多日后又毫无征兆回归然后将自己重新藏在禁地里的大长老阿方索。
此时的阿方索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显然已失去反抗能力,被对方像提着重物般随意拎在手里。
“「鬼魂」么,很强大的能力。”常年处于高位的镇静让弗罗斯特处变不惊,即便是这种明明对方要是有把枪就能让他反应不过来就饮恨西北的情况,他也依旧保持着表面的从容。
“噗!”来者很不合时宜的没憋住笑,“没话聊可以不用聊,用不着这么硬吹。该说果然你们这样的人都是说鬼话不眨眼的么?鬼魂和强大......真不知道这两个词你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潜入者表现的相当淡然和随意,但这种态度并未让弗罗斯特有半分的放松,反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他敢肯定,对方是悄无声息潜入书房的,庄园外围的结界、书房的安防系统,甚至他自身的感知,都没能提前察觉丝毫动静
刚才他说的强大并非指的是「鬼魂」这个言灵,而是绕开了所有的安保系统和警备人员甚至让他本人都毫无察觉的这个潜入者使用的「鬼魂」。强大的不是言灵本身,强大的是这个人。
弗罗斯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尝试去摸隐藏抽屉里放着的那把手枪。他从窗前缓缓走向那张实木的沉重书桌,从容不迫的坐在他平时会客的位置。
“茶,还是酒?”他问。
“哦?”来者明显的挑了挑眉,随手将手里的阿方索扔在地上,然后很是自然的落座在了弗罗斯特对面的位置,“不按个警报什么的?或者用你抽屉里那把黄铜燧发枪赏我一颗贤者之石?”
“另外,喝什么你随意,我都一样。”
是真的一样,毕竟夏楠失去了味觉,喝茶喝酒其实都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不必多说,出现在这里的入侵者当然是刚从日本赶过来的夏楠。
毕竟事情的始末都已经知晓,加之阿方索的位置也在这里,迟早都要来一趟意大利找加图索家算算账的,夏楠索性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那就勒桦吧,慕西尼特级园产出的红葡萄酒。”弗罗斯特从一个特殊的匣子里拿出来一瓶没有标签的酒瓶,“这瓶是我个人的珍藏,市面上从未流通。”
他把手伸向一个按钮,但动作到一半便迟疑的停在了空中,为难的看向夏楠:“阁下不介意我叫个侍者吧?”
亲自倒酒这种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恺撒出生的时候,他实在过于兴奋和激动了。
“你随意,”夏楠抬抬手,“就是把军队叫过来我也不介意。”
“说笑了,”弗罗斯特笑着摇了摇头,“阁下费尽心思来到我面前,我不介意为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腾出一些时间。只是......”
他摁下按钮,门口便响起敲门声,随后侍者走了进来为两位分别倒上了红酒便再度退了出去。
“只是希望阁下能挑些重要的说,不要耽误彼此都不多的时间。无论你知不知道,但这段单独会面的时间如果拿出去拍卖,起码值上亿美金。”
夏楠闻言只是笑了笑,拿起面前的杯子晃了晃,让杯中的液体与空气充分接触——他这是在初步的醒酒,这一步骤会让酒的特殊香气得到充分的激发——不同种类的红酒醒的方式和时间都不一样,根据他的经验,勒桦的红葡萄酒并不需要太长的醒酒时间。
与康帝相同,勒桦也是世界级的顶尖酒庄之一。这种级别的酒庄藏品级的酒在市面上是不流通的,一旦流出就会被各收藏家买断。市面上能够买的到的那些都不是藏品级——不是只能够收藏就叫藏品级,这种没有标签一年只有两位数产出的才是真正的藏品——虽然依旧顶级,但每年以千为单位的产出却让它和仅售出数十瓶的藏品级产生了不小的差距。
更何况这瓶还是能被弗罗斯特收藏起来的程度,放到以前,夏楠一定会好好品上一品,这种层次的东西他也很难喝的到。
但现在嘛......
“可惜了......”夏楠只是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充分醒酒后闻了闻味道就再度放在了桌子上,“既然你不想浪费时间,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我是来肃清加图索家族的。”
地中海的风还在吹着,橄榄林依旧沙沙作响,加图索庄园表面的风平浪静,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弗罗斯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头先是涌起一阵荒谬感——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宣告要肃清传承数百年的加图索家族,这简直像个拙劣的玩笑。
那语气之轻描淡写,好似是在陈述今晚的晚餐内容。
弗罗斯特有些想笑,可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胸腔里的沉闷感越来越重,对方平静表象下透露出的绝对掌控力,正化作无形的压迫感,一点点挤压着他的呼吸空间。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弗罗斯特深深地皱眉,“很遗憾阁下选择了在这段无价的时间里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想我应该没空陪阁下玩无聊的游戏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夏楠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表情真挚,好像会谈结束真的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一样,“如果你质疑认为这是玩笑的话,那么弗罗斯特先生,外面锁定我的又是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数枚子弹就拖着暗红色的曳光从不同的隐藏死角里射出,带着死亡的气息奔向这位不速之客。
弗罗斯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好好谈,引导对方坐下也只是为了让他处在尽可能多的弹道范围里而已。能悄无声息的抵达这里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大长老都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拿下了。
弗罗斯特可不想为了省下珍贵的贤者之石而丢了性命——他想来斤斤计较,但做决定的时候却从不迟疑,当断则断。
可夏楠依旧不闪不避,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任由致命的子弹打在自己身上,然后......然后就没了?不对,他好像还打了个嗝儿!
弗罗斯特的冷汗再也止不住了,眼前的一幕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有人能在被数颗贤者之石直接命中的情况下毫发无伤呢?
该死的,他甚至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错的小零食,”夏楠满意的给出了评价,自失去味觉后他稍有的感觉到了类似吃东西的满足感,“你抽屉里还有一颗吧,不再尝试一下么?”说罢一脸期待的看向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被对方期待的眼神看的直抽抽,愈发的怀疑自己要么出现幻觉要么还在做梦。就算是梦那也是最邪门儿的那一款,弗罗斯特甚至怀疑自己做梦都梦不到这么邪门儿的东西。
“不需要这么惊讶,你倒也没必要知道加图索家为什么要被肃清。”夏楠终于是没再继续玩下去,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决定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弗罗斯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叫与他们无关?都要肃清加图索家了还与他们无关?
要不是刚刚那几颗贤者之石没效果,他都该怀疑这人是不是哪里来的傻子了。
但夏楠并不在乎弗罗斯特的想法,也不在乎弗罗斯特复杂的眼神。他只是自顾自的一边走一边不回头的继续说着:
“放心吧,我没打算把你们加图索家杀干净,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做不出那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把主要成员杀掉就行,其他人也挺无辜的,没必要为你们陪葬。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着弗罗斯特,“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你也在肃清名单里,但看在你请我吃小零食的份上,我允许你做最后一个。”
弗罗斯特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没有什么真实感,还像是在做梦一样虚幻。
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他必须对此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