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广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惊骇与议论!
裴神符、玄微子等一众大门派掌门瞳孔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那田掌门、白奇、韩问道虽非当世绝顶,但也皆是成名多年、执掌一方的的人物,修为绝非庸手。惠定大师更是佛门有数的高僧!四人联手围攻,竟在电光火石间被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如同扔沙包般轻易破解,甚至两人摔倒,一人狼狈落地,一人需借禅杖方能站稳!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实力与对战斗时机的精准把握?!
渊空、渊海两位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与凝重。他们自问,即便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地同时击退四人。此子年纪轻轻,修为竟已深不可测至此?
左少卿眉头紧锁,李三郎和狄隐娘更是下意识地靠近了一步,脸上再无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戒备。颖王身后那些原本气度沉稳的玄门随从,此刻也个个面露惊容,显然这年轻人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年纪……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哪个隐世前辈的门下?或是……并非人族?”
在无数道混杂着惊疑、忌惮、探究的目光注视下,那灰衣年轻人却只是随意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他抬起那双清澈却带着懒散笑意的眼睛,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田掌门、白奇,气息微喘的韩问道以及面色凝重的惠定大师,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啧,无趣。”
“还以为能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就这?”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的鄙夷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个个平日里端着架子,装得道貌岸然,高深莫测,好像天下玄门尽在掌握。结果动起手来,竟是这般不堪一击,连让我热热身都做不到。”
他轻蔑的冷哼一声:“就凭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这勾心斗角的心思,也配谈什么对抗魔族?真是……笑死个人了。”
青鸟听着那年轻人说话的口气,又瞥见他嘴角噙着的轻慢、眼神里藏着的倨傲,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脑海中渐次清晰。
这年轻人开口时的腔调,看人时漫不经心的眼神,还有那股浑身上下透着的、仿佛旁人都入不了他眼的桀骜态度,竟与记忆里某个人如出一辙,连眉梢挑起时的弧度都有几分相似,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另一边,面对灰衣年轻人这毫不留情的当面打脸,让田掌门、白奇等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偏偏被对方刚才展现的实力所慑,一时竟不敢再贸然上前。
裴神符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通道入口处那看似平凡的年轻人。只见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普通灰色道袍,袍子上甚至还打着几块不起眼的补丁,俨然一副清苦修行者的模样。其面容更是普通,丢入人海之中恐怕瞬间便会淹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方才却以雷霆手段,轻描淡写地击退了四位掌门级的人物!
裴神符心中疑窦丛生,既有对此人实力的震惊,亦有对其来历目的的不解。他上前一步,声音沉凝,带着一派之主的威严与警惕,开口问道:“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要在我玄门大会上,行此藏头露尾、扰乱秩序之事?”
那年轻人闻言,却不急着回答,反而好整以暇地低头,伸手理了理自己那件打着补丁的陈旧道袍衣袖,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整理完毕,他才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表情,语气平淡地回道:
“高人?不敢当。我不过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看不惯你们这帮所谓玄门大派的作风罢了。今日之事,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敲个钟。”
他话音刚落,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来高天立刻厉声质问,试图以门规大义压人:“放肆!玄门自有玄门的规矩章程,行事自有法度!岂是你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凭一己喜好就能随意置喙、妄图改变的?!”
那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目光扫过来高天,又扫过全场那些面色不善的掌门们,言辞愈发犀利如刀:“规矩?法度?哈哈!你们所谓的规矩,就是不明是非,不辨黑白,仅凭出身便可肆意污蔑、喊打喊杀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掌门,继续道:“无辜冤枉他人之时,不见你们讲什么规矩;为一己私利争权夺势、相互倾轧之时,也不见你们讲什么法度!反倒是摆起这副高高在上、教训别人的架子时,一个比一个熟练!”
闻听此言,一直静默不语的渊空大师,眼帘微抬,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悲悯。他那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随着那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质问,竟微微颔首。
这颔首并非赞同愤怒本身,而是对话语中蕴含的至理的印证。
待话音落下,余音在广场上震颤,全场寂然。渊空大师双手合十,徐徐念出一声清越而沉厚的佛号:
“阿弥陀佛!”
他声音不高,却如暮鼓晨钟,涤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绪。他望向发言者,眼神澄澈而平和,缓缓开口道:
“善哉,善哉。施主字字如金刚怒目,劈开的却非仇怨,而是‘我执’与‘法执’的迷障。”
“我佛慈悲,讲求平等,视众生如赤子。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若因出身而定罪,便是着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已离佛法真谛万里之遥。此为其一。”
“其二,众生烦恼,皆因‘贪、嗔、痴’三毒。为私欲争权,即是贪毒;不辨黑白冤枉他人,即是痴毒;而后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是贪痴之上又生嗔毒。施主所言,正是直指这‘假规矩之名,行三毒之实’的颠倒梦想。”
“规矩法度,本是导人向善之舟筏。若只用以责人,却从不律己,甚至成为作恶的工具,这舟筏便已腐朽,载不动一丝一毫的慈悲与公义。施主能见于此,便是慧眼。”
“然而,怒目金刚终需化为低眉菩萨。破邪之后,终需显正。望施主持此慧剑,亦能以慈悲心,寻那真正能普度众生的清净法度。”
渊空大师这番话,如清泉滴入沸油,虽未激起爆响,却在众人心底漾开层层波澜。殿内一众掌门、长老闻言,神色各异,多数人却是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复杂难言的眼神。
空气仿佛凝滞。有人下意识地捻着胡须,目光低垂,似在审视自身;有人眉头紧锁,嘴角微动,显然对这番“长他人志气”的佛理剖析极为不满,可目光一触到渊空大师那平静而深邃的法相,到嘴边的驳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面前,无人敢轻易造次,那无形的威仪与道理本身的力量,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时间,广场上只闻些许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田掌门强压怒火。他面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从鼻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这声音短促而尖锐,充满了不屑与愤懑,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并未出言反驳,仿佛是不屑,又或是自知在佛理上难以争锋,但满腔的怒气总需有个宣泄。只见他猛地一甩衣袖,那宽大的锦缎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要将满心的不快与尴尬尽数甩脱。动作之后,他索性将头偏向一侧,下颌紧绷,只留给众人一个写满“岂有此理”的侧影。
这一声冷哼,一甩袖,虽未发一言,却已将那份“敢怒不敢言”的憋屈与抵触,宣泄得淋漓尽致。大殿内的气氛,也因此更加凝重了几分。
此时,只见那灰衣年轻人猛地抬手指向青鸟,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这位盛青鸟,且不说那‘狐妖之子’的说法本就疑点重重,尚未定论!即便是事实,他体内真流着所谓的妖血,那又如何?只要他心向光明,行侠仗义,愿为这苍生黎民出力,那他便是在行善道,便值得敬重!”
就在这满堂皆寂,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只见上首的瑶光真人缓缓走出。她并未看向面色铁青的田掌门,也未理会那些神色变幻的宗主,而是将温和而清亮的目光,先投向了那灰衣年轻人,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轻轻颔首。
随即,她转向站在通道中央、因那番话而身体微颤的盛青鸟,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传遍每个角落:
“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居士说得好!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她先是肯定了灰衣年轻人,继而面向众人,语气变得庄重而恳切:
“吾辈修行,修的是心,持的是道,为的是护佑苍生。若一味执着于血脉出身,而蒙蔽了双眼,看不见眼前活生生的侠义之举,赤子之心,那才是真正的入了魔障,背离了修行之本意!”
说到此处,她目光再次落回盛青鸟身上,语气中充满了肯定与回护:
“青鸟居士侠义为怀,赤诚担当,难道还抵不过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吗?”
“若因一丝尚未辨明的妖血嫌疑,便要否定他所有的善行与奉献,寒了义士之心,那我等着重的,究竟是‘人’或‘妖’的皮相,还是那颗向善的‘心’?我等扞卫的,又究竟是世间公义,还是自己那点狭隘不堪的偏见?”
瑶光真人的话语不急不缓,却如春风化雨,又似重锤擂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她不仅肯定了灰衣年轻人的观点,更将青鸟拔高到修行本意、公理正道的高度,力赞其侠义为怀的品行与赤诚担当的勇气,使得任何基于出身的攻讦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番回护,既有理有据,更蕴含着一派宗师的气度与力量。
就在瑶光真人话音甫落,余音仍在广场上萦绕之际,一直闭目养神的司徒掌门忽然睁开双眼。他并未多言,目光扫过瑶光真人,微微颔首,似有同道相惜之意,随即望向场中的盛青鸟与那灰衣年轻人,眼中流露出赞许的光芒,缓声道:
“瑶光真人此言,大善。”
“我道门祖师有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又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是人是妖,终究皮相。一心向善,践行仁义,便是暗合天道,自有祥瑞相随。若心术不正,纵是天生道体,亦难免堕入魔障。”
他抬手指向青鸟,继续道:“这位盛小友,侠肝义胆,赤诚可鉴,已是难得。若因虚妄之谈而弃善才、寒义士之心,岂非背离我辈修真济世之初心?福生无量天尊,望诸位明辨是非,以行证道,而非以言定罪。”
司徒掌门这番话,以道门根本教义呼应了瑶光真人与那灰衣年轻人的观点,尤其强调“以行证道”,从道家理念上进一步瓦解了那些基于出身和流言的攻击,使得支持盛青鸟的声音更加厚重立体,形成了佛、道两家顶尖人物共同站台的强大声势。殿内形势,已然悄然逆转。
在瑶光真人清越的话音与司徒掌门悠长的道号余韵之中,那灰衣年轻人脸上的凛然之气并未消散,却更添了几分郑重。
他并未因得到两位重量级人物的声援而显出丝毫得意,反而是深吸一口气,迅速平复了因激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先是转向瑶光真人,继而目光诚恳地望向司徒掌门,双手抬起,极为端正地拱手过眉,深深鞠了一躬。这个礼节,比寻常的抱拳拱手更为庄重,充满了敬意。
他声音依旧清朗,但提高了声调,确保自己的话语能被清晰听见,言辞间带着真挚的感激与不卑不亢的气度:
“晚辈狂悖,一时激愤,口出妄言,搅扰清静,多谢司徒掌门和瑶光真人明鉴!感谢诸位前辈愿秉公直言,主持公道!”
这一拱手,一躬身,一番谢言,将一个虽出身可能不高、却知礼数、懂进退、心中有杆秤的年轻侠士形象,勾勒得更加清晰、可敬。
只见那灰衣年轻人待直起身子,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田掌门、白奇、来高天等人的脸: “再看看你们!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却尽是自私自利的算计!为了神器可以撕破脸皮,为了权力可以罔顾大局,为了那点可怜的门户之见,连最基本的公正和查证都可以抛弃!就凭你们这副德行,竟然还有脸面在这里指责别人的出身问题?!我看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那颗藏污纳垢的心吧!”
这番掷地有声、直斥其非的言论,如同惊雷,在许多人心中炸响,也让那些被点名者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广场之上,人群面面相觑,低语之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那灰衣年轻人方才所言,句句戳心,字字见血,将方才各派争权夺利、罔顾真相、仅凭出身便妄下定论的丑态揭露无遗。偏偏他说的皆是刚刚发生、众人亲眼所见之事,竟无一人能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反驳,气氛一时尴尬而压抑。
田掌门方才被当众摔了个“狗啃泥”,又接连被这年轻人讥讽,早已是怒火攻心,此刻已然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高声辩驳: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妖物之所以为妖,便是因其非人非兽,秉性乖张,残暴嗜血,此乃天地生成之戾气,何来善心可言?此等混淆视听之言,与那妖言惑众何异!”
白奇也立刻帮腔,语气激愤:“不错!我玄门立世之基,便是斩妖除魔,护佑苍生!若依你之言,难不成还要我等与妖物同席而坐,称兄道弟?那岂非要将我玄门千年以降斩妖除魔之根基一并推翻?”
那年轻人闻言,不怒反笑,发出一阵清朗却充满讥讽的“哈哈哈”大笑声,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
“好一个‘乖张残暴’!好一个‘玄门立世之基’!”他笑声骤停,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田、白二人,“依尔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善恶是非,见妖便杀的‘玄门之基’,与那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邪魔外道,又有何区别?!”
惠定大师被这直白的质问弄得面色一沉,他上前一步,手中禅杖顿地,声如洪钟,试图以更宏大的叙事来扞卫立场的正当性: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未免过于偏颇,曲解我辈本意!我玄释两道,历代先贤前仆后继,洒热血、舍性命,所为者何?正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免于妖邪魔物之涂炭!此乃大慈悲,大宏愿!吾等匡扶的是人间正道,守护的是亿万黎民安居乐业之秩序!妖物之力,非凡人所能抗衡,纵有未曾为恶者,其存在本身便是潜在之危,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为保大局安稳,防患于未然,岂能因小善而忘大义?!”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自身立场拔高到了“守护苍生秩序”与“防患于未然”的层面。
那年轻人听罢,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身形微转,面向全场,声音陡然变得清越而富有哲理,竟引经据典起来: “好一个‘大慈悲’,好一个‘防患于未然’!大师可知,佛门常言,‘众生平等’,一切有情众生皆具佛性,皆可渡化。道家亦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之下,万物并无贵贱之分,皆有其存在的道理与‘道性’。佛道两家,路径虽异,然殊途同归,其至高理念,皆指向包容与平等,而非简单地以‘非我族类’为由,行那绝灭之事。”
他目光转向惠定大师,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追问,打破了场中的沉寂:“大师,方才在下所言,可有半分差错?”
惠定大师眼帘微抬,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缓缓念出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话音落定,便再无下文,只垂眸捻动念珠,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倾向,既不否认,也不赞同,将未尽之意尽数藏在了这声禅语之中。
灰衣年轻人见惠定大师闭口不言,他又看向一旁的田掌门和白奇两人,嘴角一扬,语气一转,再次变得锐利,直指惠定大师话语中的矛盾: “怎么?到了你们这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潜在之危’,就可以无视经典教诲,将‘众生平等’践踏脚下?尔等在此高谈阔论要为了苍生除去妖邪,却连‘众生’究竟为何、‘正义’的真正边界在何处都未曾参透,这匡扶的,究竟是正义,还是你们自己画地为牢的偏执与恐惧?!”
说着,他转向渊空大师,郑重的行了一礼,语气带着请教,眼神却依旧清亮: “渊空大师,您是得道高僧。在下方才所言,佛门‘众生平等’之理,可是有此真意?是否为了那‘潜在之危’,便可摒弃此根本教义?”
渊空大师双手合十,面色平和,坦然应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确是佛门正理。众生皆苦,皆具佛性,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并无分别。降妖除魔,乃为制止恶行,护佑生灵,而非绝灭一族。若论心性,人与妖,孰善孰恶,犹未可知。”
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裴神符,同样执礼问道:“裴观主,您是道门高人。在下所言,道家‘万物齐同’,‘道性自然’之理,可是有此一说?是否为了所谓的‘大局安稳’,便可违背天道自然,行那绝物之事?”
裴神符目光深邃地看了年轻人一眼,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惠定大师、田掌门等人,沉吟片刻,终究缓缓颔首,声音沉稳:“道友所言……确是我道家经典所载之理。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本无分别之心。顺其自然,赏善罚恶,方合天道。滥杀,有违天和。”
得到佛道两位泰斗级人物的亲口肯定,并且其言辞远比自己的更加透彻圆融,惠定大师却一时语塞,脸色青白交错。那年轻人更是底气十足,他环视全场,最后目光扫过惠定、田掌门和白奇等人,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愈发明显。
青鸟见那灰衣年轻人为自己仗义执言,句句切中肯綮,此刻也适时朗声开口,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这位兄台所言不假。世间万物,岂可仅凭出身族类便妄下定论?无论是人是妖,亦或是精怪邪魅,其中皆有向善之心、守正之辈。即便是我们如今要合力应对的异域魔族,想来也未必尽是穷凶极恶之徒,其中或有向往和平、不愿征伐的存在。若我等只因对方来自异域幽界,便不分青红皂白,一概视为邪魔,必欲除之而后快,这与不明是非、滥杀无辜之辈,又有何异?”
他这番话,既呼应了那灰衣年轻人的观点,又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左少卿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敏锐地抓住了青鸟话语中的关键,立刻踏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青鸟,声音带着逼问: “盛青鸟!听你此言,倒像是亲眼见过、甚至……结识过来自那异域幽界之魔族了?!”
面对这近乎指控的追问,青鸟神色不变,并无半分闪躲之意。他坦然迎上左少卿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直面回应: “左少卿既已问起,我也无需隐瞒。不错,在下确实机缘巧合,结识了来自异域幽界之人。”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骤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 “嗡嗡” 声,像是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议论声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却又带着几分不敢高声的惊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有人眉头紧锁,有人下意识摇头,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搅乱了心神。
青鸟目光扫过骚动的人群,不等这份混乱蔓延开来,便向前稳稳踏出一步,清朗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压过了场中的议论:“诸位玄门同道,请静一静!”
待全场稍稍安静,他才继续朗声道:“以在下之见,如今异域魔族来势汹汹,若仅凭我们当下玄门同道的实力,想要成功抵御,无异于以卵击石,难如登天!”
这话让场中再次泛起细碎的骚动,他却语气坚定,字字清晰地抛出核心:“所以在下认为,若想求得一线生机,唯有放下过往芥蒂,与魔族联手合作,才有可能搏得赢的机率!”
“与魔族合作?!”
青鸟的话刚落,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议论声陡然升级成震耳的哗然,有人惊得猛地后退一步,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有人指着青鸟,脸色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念叨 “疯了”“简直胡闹”;还有人攥紧了手中的法器,眼神里满是警惕 —— 仿佛青鸟这话一出口,就成了玄门的叛徒。
“简直是胡言乱语!” 田掌门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往前踏出两步,指着青鸟怒声道,“异域魔族狼子野心,要入侵人间、屠戮生灵,你竟要我们与这等邪魔外道合作?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连敌我都分不清了!”
白奇紧随其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语气尖刻:“盛青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让我们放下兵器,向异域魔族低头投降,再求他们赏一块地方,好让我们在人间苟延残喘?亏你还顶着玄门弟子的名头,这般窝囊话也说得出口!”
两人的指责像火星掉进油锅,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场中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要将青鸟淹没。
人群前方,惠定大师双手合十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平和的脸上也染上几分疑惑。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禅者的审慎:“盛施主,老衲虽知你必有考量,可魔族与人间的恩怨纠葛已久,且其行事多违天道,若贸然合作,岂不是引狼入室?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三思啊。”
华清子猛地皱紧眉头,嗓门 “唰” 地提了起来,语气直愣愣没半分迂回:“青鸟!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我等玄门齐聚于此,本就是为共讨魔族,你突然冒出‘合作’二字,莫不是失了心智?”
他往前踏了半步,眼神里满是不耐:“先不论魔族肯不肯与我等联手,单说我玄门弟子,哪个能跟那群屠戮同族的邪魔为伍?休要在此含糊其辞,快把你的缘由说清楚,别耽误了正事!”
冷澈兮与上官云站在一侧,两人交换了个满眼困惑的眼神。冷澈兮指尖相互摩挲着,眉头微蹙 —— 他虽认可青鸟之前的推断,可 “与魔族合作” 实在超出了常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上官云也挠了挠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在心里暗忖:这盛青鸟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左少卿一行人更是目瞪口呆,几人凑在一起,脸上满是诧异。左少卿喃喃道:“与魔族合作…… 这想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他就不怕被整个玄门声讨吗?” 旁边的狄隐娘也是连连点头,显然都无法理解青鸟的思路。
另一侧,颖王悄悄看向身旁的李德裕,两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 他们虽非玄门之人,却也知晓魔族是人间大敌,青鸟这番话,简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全场唯有寥寥数人神色不同。渊空大师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司徒掌门与瑶光真人对视一眼,也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明白了青鸟话中的深意;裴神符捻着胡须,眼神里满是思索,随即也露出赞同的神色。
玄微子站在一侧,眉头拧得紧紧的,心里反复琢磨着青鸟的话 —— 他虽还没完全想通其中关节,可看到裴神符点头,便也迟疑着轻轻颔首,算是暂时放下了疑虑。
就在这时,来高天猛地冲了出来,指着青鸟厉声呵斥,声音里满是憎恶:“我就说狐妖之子和妖没什么两样!异域魔族都要打进来了,你居然还想着和他们合作,分明是妖性发作,连自己是人是妖、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了!今日我定要替玄门清理门户,免得你再妖言惑众!”
“且慢!”
一声沉喝陡然响起,如惊雷般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 玄微子身形微动,已挡在来高天身前,目光落在来高天举起的剑指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高天闻声一怔,见是师父亲自喝止,心头当即闪过一念:看来师父是要亲自出手教训这妖言惑众之徒了!他虽满心不甘,却不敢违逆师命,悻悻地放下凝聚着灵力的剑指,垂手立在一旁,只是肩头仍因怒火微微起伏。
玄微子却未看向来高天,目光转而落在青鸟身上,眉头微蹙,声音沉缓却清晰:“今日召集各路同道,本是为商议抵御异域魔族之事,关乎人间安危,乃是头等大事。我扶摇派与你的旧怨,可暂时押后,从长计议,不必在此刻搅乱大局。”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探究:“你既提出要与异域魔族合作,此事非同小可,关乎玄门存亡、人间福祉。贫道倒想听听,你这番论断,究竟有何依据?又有何具体筹谋?”
来高天在旁听得这话,如遭雷击 —— 师父非但没动手,反倒要听这狐妖之子的 “诡辩”?他胸中怒火瞬间翻涌,指节攥得发白,却不敢在玄微子面前发作,只能死死抿着唇,在一旁默默隐忍。可看向青鸟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刃,藏不住的恨意与怨毒,几乎要将人刺穿。
玄微子的话音刚落,裴神符便上前一步,抬手抚过颌下长须,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轻忽的分量,出声附和:“玄微子掌门所言极是。此次玄门大会,齐聚各路同道,本就是为共商抵御异域魔族之策,事关人间安危,容不得半分意气用事。青鸟居士既敢提出‘与魔族合作’之论,想必心中已有考量,若真有万全之策,不妨当众言明,我等一同商议,也好辨明其中利弊。”
青鸟听得二人话语,知道这是为自己争取到了陈述的机会,当即拱手躬身,先是对着玄微子目露感激:“多谢掌门师……玄微子掌门以大局为重。” 话到嘴边,将险些脱口的 “师伯” 二字轻轻咽下,语气又郑重了几分;随即转向裴神符,再次拱手:“多谢裴观主肯听在下一言。”
裴神符见他礼数周全,便抬手虚虚一引,做了个 “请讲” 的手势。这动作落下,广场上原本还残留的细碎议论声瞬间消散,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青鸟身上 —— 有人带着质疑,有人满是好奇,还有人攥着法器暗自警惕,却都屏息凝神,等着听他如何解释这 “与魔族合作” 的惊世之论。
连方才怒不可遏的来高天,也暂时按捺住怒火,眼神阴鸷地盯着青鸟,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歪理”。
见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而沉稳,清晰地传遍广场: “在场诸多传承悠久的门派,典籍之中想必皆有关于异域魔族的零星记载。然而,或许许多记录已然残缺不全,或语焉不详。今日,在下便斗胆,将一段被尘封的上古秘辛告知诸位——”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静水般扫过全场,待所有喧闹都悄然平息,才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开口:“我等如今口中所称的‘异域魔族’,在上古时期,并非自他界而来,更非居于天外。他们原本…… 就生活在这片人间大地之上!”
“轰 ——!”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平静的广场,瞬间掀起轩然大波!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成片的哗然,有人惊得猛地站直了身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魔族原本就在人间?这怎么可能!” 还有人下意识地交头接耳,声音里带着慌乱与质疑,原本规整的人群又泛起了细碎的骚动。
裴神符、玄微子等一众传承久远的门派掌门,却都沉默着没有作声 —— 他们曾在门派秘藏的古籍中,见过零星记载着上古族群的片段,虽语焉不详,却与青鸟所言隐隐相合,此刻自然不好贸然打断,只能面色凝重地静立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场中。
而田掌门、白掌门等后起门派的主事人,门派中并无此类上古典籍传世。两人听闻此言,先是齐齐一怔,下意识地交换了个满是震惊的眼神,又急忙转头看向裴神符、玄微子等人。见那些资深掌门虽不言语,却都面色有异,眉宇间藏着默认的意味,两人心中顿时明了 —— 这盛青鸟所言,绝非无稽之谈,怕是真有古籍依据。
青鸟不等议论声扩大,继续道: “直至上古轩辕氏与蚩尤于涿鹿展开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双方伤亡极其惨重,尸横遍野,怨气冲天,几乎动摇天地根基。战后,为避免类似惨祸再生,维系人间秩序,天界众神施展无上法力,将魔族及其眷属从人间分离出去,安置在另外一个独立的世间,那便是如今的‘幽界’!”
他略微停顿,抛出了更令人震惊的事实: “而许多门派可能遗失的记载中还提到,当年随着魔族一同被迁往幽界的,并非只有魔族!还有大量当时与魔族比邻而居、甚至有所交融的……与我们一般无二的人族先民!”
“人族也去了幽界?!” “那我们和幽界……岂不是……” 这个消息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具冲击力,彻底颠覆了在场绝大多数人对“魔族”和“幽界”的认知!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愕、难以置信、茫然无措的情绪弥漫开来。
青鸟目光转向了台阶之上的裴神符与玄微子,沉声问道:“裴观主,玄微子掌门。弟子……在下斗胆请教,方才所言,关于魔族与人族共迁幽界之上古旧事,在鹤鸣山与扶摇派的传承记载中,可否……有假?”
裴神符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方缓声道:“盛小友所言魔族乃自人间迁出之事,鹤鸣山祖师确在《云笈秘鉴》中留有些许记载。然……关于有人族同行之说,典籍中仅有‘众族混杂,其势汹汹’之模糊描述,并未明确提及具体有哪些族类同行。” 他此言既确认了魔族来源,也点出了记录的模糊之处。
玄微子见裴神符并未完全否认,脸色更加复杂,他沉默数息,才开口道:“扶摇派《灵海经》补录之中,亦记载了天界分隔人间,将魔族及其眷属驱往异界之事。然……经后世多次修订誊抄,关于是否有其他人族同行……此段记录,已然缺失,贫道亦无法断言其详。” 他将自己门派的情况归咎于记录缺失,显得更为谨慎,甚至有些回避。
连东道主鹤鸣山和事件核心的扶摇派掌门都未能完全否认,只是各自指出了记录的局限,广场之上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与茫然之中。
“看来魔族来自人间是真的……”
“可是否真有人族同行?各派记载竟如此不同?”
“这……那我们如今该如何看待幽界?”
议论声、质疑声、不知所措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原本试图划清的“敌我”界限,在这一刻因历史的模糊而变得无比复杂,所有门派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争执之中。
渊空大师适时地低诵一声佛号,声音平和却有力地压下了部分喧嚣:“阿弥陀佛。盛施主所言,确为实情。贫僧寺内古籍之中,对此段秘辛亦确有记载。但关于人族同行,典籍中并未记录。然,贫僧寺中典籍有缺失,想来,应当是记录在丢失的书页之上。”
田掌门听闻渊空大师的话,眉头当即一皱,往前半步拱手反驳,语气带着几分较真:“大师,方才您也亲口提及,贵寺典籍确有记载,魔族曾在人间栖息。可典籍中分明未提‘人族同行’之事,大师又何以断定,那丢失的书页上,就一定记录着人族与魔族同行的内容?这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他话音刚落,白奇便立刻上前半步附和,语气更是笃定:“田掌门所言极是!即便异域魔族早年真在人间生活,上神既令其迁徙,想必是他们行事有失天道、作恶多端,才落得这般下场。我等人族先辈心怀大义,秉持正道,定然不屑与这等族群为伍,又怎会与他们同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斩钉截铁,字字句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真亲眼见过上古旧事一般。
彤光府掌门冷澈兮立于人群中,听完田、白二位掌门的辩驳,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抬眼看向渊空大师,声音清冽如泉,带着几分笃定:“渊空大师所言,未必无据。”
这话一出,不少人侧目看来。冷澈兮却不慌不忙,继续道:“方才裴观主提及,鹤鸣山古籍中曾记‘众族混杂’—— 这‘众族’虽未明指具体族类,却也说明是‘魔族之外的其它族类’。可诸位细想,这人间大地,除了我人族,如今还能见着其他能称‘族’的生灵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愈发清晰:“上古年间若真有‘众族’,总不能是凭空消失。渊空大师说典籍或有记载人族与魔族同行,未必是虚言 —— 或许那‘众族’之中,本就有人族的身影,只是后来岁月变迁,典籍散佚,才只剩零星碎片,让后人误以为只有魔族去了幽界。”
一旁的上官云闻言,当即颔首附和,看向冷澈兮的眼神满是认同:“冷掌门这番分析,实在有理有据。鹤鸣山的记载本就留有悬念,‘众族’二字本就值得推敲,若仅凭‘未明写人族’便否定一切,反倒落了狭隘。”
他这话既肯定了冷澈兮的推断,也暗暗回应了田、白二位掌门的武断,场中不少中立之人听了,都缓缓点头,觉得这番话比之前的争执更显公允周全。
广场上的议论声顿时更盛,有人点头附和,觉得田、白二位掌门说得在理;也有人皱眉质疑,觉得仅凭推测便下结论未免武断;还有人交头接耳,争论着人族与魔族在上古时期究竟有无交集,质疑声与附和声交织在一起,将场中的气氛又搅得热闹起来。
就在此时,天山拂渺峰的司徒明镜掌门朗声道:“渊空大师和一众掌门所言非虚,我拂渺峰避世虽久,然先辈手札之中,对此亦有详录。上古时期,人间的人族确实有部分同魔族一起前往了幽界。”
司徒明镜掌门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三清殿前的广场上激起了千层浪。他那句“上古时期,人间的人族确实有部分同魔族一起前往了幽界”,仿佛带着古老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广场上原本因争执而燥热的空气。
一众掌门和广场上的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哗然!
几位掌门脸色剧变,彼此对视间,眼中尽是惊骇与难以置信。有人下意识地捻着佛珠,速度飞快;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兵刃,指节发白。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直接颠覆了他们认知中“人魔势不两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根基。广场上的弟子们更是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困惑与茫然,固有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无影门掌门白奇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原本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此刻却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身形猛地一晃,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素来以精明冷静着称,此刻却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司徒明镜,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司徒掌门,你……你拂渺峰的手札,莫非有误?!”
他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可能的漏洞来否定这个可怕的事实。
相比之下,一旁的田掌门虽也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当面揭穿某种隐秘的羞恼,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但紧抿的嘴角和闪烁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但白奇到底是执掌一派之人,他吐纳几次,强自稳了稳心神,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尖锐,朝着司徒明镜拱手,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质疑:
“司徒掌门!即便……即便你拂渺峰先辈手札所载为真,上古确有人族与魔族同赴幽界。可悠悠数千载已过!幽界是何等地方?魔气氤氲,与我人间乾坤朗朗截然不同!那些人族后裔在彼处世代繁衍,恐怕早已忘却了人伦纲常、祖宗根本!其心性必然被魔气侵染,其血脉只怕也已与魔族混杂难分!他们如今,定然已与魔族同气连枝,沆瀣一气!岂能再以同族视之?又岂会对我人间存有半分香火之情?”
白奇的质疑,立刻得到了不少惊魂未定之人的附和。历史的真相令人震惊,但数千年的隔绝和魔气的侵蚀,才是他们心中更现实、更无法信任的壁垒。他的话语,将焦点从“过去发生了什么”迅速拉回到了“现在该如何面对”这个更严峻的问题上。
就在白奇掌门那番“同气连枝”的论断引得众人纷纷点头,仿佛为这骇人真相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和情绪宣泄口之时,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议论:
“白掌门,且慢!”
青鸟目光如炬,直射向无影门掌门白奇,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白掌门,您口口声声断言幽界‘魔气氤氲’,断定迁往彼处的人族后裔必然心性被污、血脉混杂。晚辈敢问一句,您是如何得知?”
盛青鸟的清朗质问,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让整个广场炸开了更激烈的议论。
而被直接点名的无影门掌门白奇,脸色先是因惊愕而僵住,随即迅速涨红,那是措手不及与被小辈当众顶撞的羞愤。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放肆!” 白奇猛地拂袖,声音因怒气而拔高,带着一丝尖锐,“我如何得知?这还需亲眼去见吗?!古籍记载,先辈训诫,无不言明魔族所居之地,魔气肆虐,乃污秽邪恶之源!此乃修行界千年共识,岂容你在此质疑!”
他试图用辈分和权威压下青鸟的质问,但显然底气已不如之前那般十足。
一旁的田掌门眼见白奇受窘,立刻抓住机会,冷笑着高声附和,语气中充满了狡辩的意味:
“白掌门所言极是!盛青鸟,你休要在此混淆视听、强词夺理!幽界是否为魔气氤氲之地,难道还需我等亲身去验证那污秽不成?正如我等皆知烈火灼人,难道还需伸手去试才肯信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试图将逻辑引向一个更险恶的方向:
“更何况,即便退一万步,幽界并非处处魔气,那些迁去的人族后裔也定然是为了适应生存,早已改变了习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千古不变!他们与魔族共存数千年,岂会还心向人间?只怕早已视我等为仇寇!司徒掌门提及此事,莫非是想为这些潜在的敌人张目吗?”
田掌门这番话极为刁钻,他不仅用“烈火灼人”的荒谬类比来回避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必要性,更是巧妙地将“适应环境”偷换概念为“同流合污”,最后更险恶地将质疑引向司徒明镜的动机,试图将水搅浑。
司徒掌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白奇还未等司徒掌门回应,身躯笔直向前走了一步。他得了田掌门的声援,气势稍复,立刻顺着话头厉声道:“田掌门明鉴!正是此理!幽界人族后裔之事,暂且不论真假,但其立场已无需怀疑!盛青鸟,你如此急切地为幽界辩解,甚至质疑千年共识,莫非……你这‘狐妖之子’的身份尚未厘清,又与那幽界有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不成?”
这已是近乎赤裸裸的污蔑和构陷,试图将“为幽界说话”与“本身可疑”强行挂钩,给盛青鸟扣上更大的帽子。广场上的气氛,因这接连的反击与构陷,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